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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天我卻在某性病醫院門前遇見他,剛從裡面鑽出來,探頭探腦,恰和我碰個正著。嗚呼,我這才恍然大悟,他當時為啥連脖子都粗了也。蓋做了虧心之事,或理屈之事,怕的就是小鬼叫門,不幸有個倒楣分子經過,“唿咚”一聲,滑了一跤,他在房裡立刻就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出門一看,原來不是小鬼,那豈不是故意搗亂?自然非抓而接之不可。如果他立得正行得正,不要說有人在門口滑了一跤,便是誰弄個原子彈轟一下,都沒有關係。君不見監獄裡的死囚乎?凡死囚散步時從沒有把手背到身後的,蓋那模樣和“綁赴刑場,執行槍決”差不多,越是有資格被槍斃的人,越是講究,偶爾不小心,把手往身後背了一下,就會立刻咒天罵地,以祛不祥。如果僅只是個小偷,或僅只是個扒手,他就不在乎背手不背手矣。

中國有一本書,曰《玉匣記》,專門為弱者所設的書也,上面講的乃是忌諱之學:上午八時,神在正南;上午九時,神在正北;入灶時,神在鍋底;如廁時,神在毛坑。簡直處處有神,地地有鬼,俗雲:“看了《玉匣記》,不敢放個屁。”這和大聖人孔丘先生的見解,有暗合之妙,孔丘先生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遜。”《玉匣記》就是告訴你應該如何去危行言遜。中國五千年優美文化,竟孕育出來這部大著,可知五千年可憐小民,過的是啥日子也。目前《玉匣記》當然不再流行,誰都不會相信撒尿時要先揀好方位——十時撒尿,向東撒之,十一時撒尿,向北撒之。不過,不管《玉匣記》這本大作存在不存在,只要中國同胞和中國的官老爺一天神經衰弱,《玉匣記》的精神就一天不死。

凡事都要取個吉利,皇帝也不例外。從前宋王朝第十任皇帝趙構先生流亡臨安,路上問兩位篙工姓啥名啥,一曰:“趙立”一曰“畢勝”,合起來乃是“趙立畢勝”,趙構先生龍心大喜,認為一定可以中興。(堂堂宋王朝政權竟復興在兩位篙工的名字上,你說要不要打噴嚏吧!)後來跑到蕭山,有人在路旁晉見,問是誰,答曰:“宗室趙不衰。”趙構先生一聽,心裡更是舒服,看情形那兩位篙工和這位本家,有錢可拿,有官可做的也。如果趙不衰先生叫的是“趙性王”,念出來成了“趙姓亡”,可能會被認為觸了楣頭,亂棒打出。趙鼎先生當宰相時,會稽名士錢唐休先生請見,趙鼎先生一看,一肚子不高興曰:“錢塘真個要休乎?”硬是不見,錢先生可謂無妄之災。所謂“中興”的皇帝和宰相,都有《玉匣記》精神,既怕人滑跤,又怕人放屁,整天提心吊膽,苦兮兮得很也。

故吉利祥瑞的事,必須年年有之,和處處有之。上星期柏楊先生一位朋友的小兒子結婚,正在熱鬧哄哄之時,新娘手裡的玻璃杯現存多為批駁時風習俗、社會積弊之論。提出因時變易思想。,不知道怎麼搞的,滑到地下,跌個粉碎,當時老派人物甚多,大家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我乃開口曰:“碎碎(歲歲)平安!”眾乃大悅。嗟乎,柏老真有資格當宰相矣。從前晉王朝第一任皇帝司馬炎先生,前去算卦,算算能傳幾代,摸出的數字竟是“一”焉,你說掃興不掃興吧。司馬炎先生臉上像剛捱過鞋底,群臣沒有一個敢說話,只待中裴楷先生,有柏楊先生之才,乃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司馬炎先生這才大樂。裴楷先生之能有得官做而且開府儀同三司,靠的就是這一段非常得體的話。蓋這種解釋必須迅速,迅速者表示前已有之,是你想起,不是你杜撰也;更必須其詞振振,振振者表示理直氣壯,明明是馬屁,偏偏以忠貞的態度出之,他雖不舒眼不可得也。這門學問,實在是博大精深,有志之士,不可不察。

所謂弱者,具體地說,就是膽怯心虛。有一個笑話頗值得欣賞:有某士子,進京趕考,由長工挑著鋪蓋,該長工大概是一個懶散之人,沒有把鋪蓋綁牢,走了幾步,一下子就掉下來,長工回頭一看曰:“怎麼搞的,落了地啦。”士子聽了,以“落地”和“落第”同音,頗感悶氣。走著走著,又掉下來,長工又曰:“怎麼,又落地啦。”士子忍無可忍,乃勸之曰:“以後鋪蓋如果再掉,你不要說‘落地’,說‘及地’(及第)行不行?”長工點頭答應,於是又走,走了幾步,鋪蓋又掉,長工果然稱之為“及地”,士子以為苗頭甚好,及第有望,十分滿意。想不到這樣“及地”了幾次之後,該長工忽然發憤圖強,放下擔子,用繩子左捆一道,右捆一道,把鋪蓋結結實實捆住。士子大惑不解,問他幹啥,長工曰:“真他媽的煩,我教它越想及地,越不能及地。”

這個故事裡的男主角士子先生,當時氣昏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