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
『問你對胡大先生怎麼樣?』
這一下,羅四姐的臉有些紅了,『什麼怎麼樣呢?』她用埋怨來遮掩羞澀,『烏先生你的話,說得不清不楚,叫我怎麼說?』
烏先生在關帝廟設座賣茶,一天見過三教九流的人不知多少,閱歷甚豐,不過做媒人卻是第一次,因而有時不免因惑,心想,大家都說『媒人的嘴』是最厲害的,成敗往往在一句話上;到底如何是一言喪邦、一言興邦,卻始終無法模擬。不想,此時自然就懂了—他在想∶只要答一句∶『胡大先生要討你做小。』羅四姐必然羞且惱,一怒回絕,好事就難諧了。
如果烏先生對胡雪巖的印象不佳,他就會那樣說;但此刻已決心來牽這根紅線,便要揀最動聽話來說∶『羅四姐,胡大先生要請你去當家。』
這話讓她心裡一跳,但卻不大敢相信,『哪裡有這回事?』她說∶『大家都叫胡大先生是「財神」,他家那樣子大的排場,我怎麼當家。』『羅四姐,我勸你不要客氣。你的能幹,[奇+書網…QISuu。cOm]從小就看得出來的;胡大先生向來最識人,他說要請你去當家,當然看準了你挑得起這副擔子。』看來不象是隨口玩笑的話,羅四姐不由得問一句∶『真的?』
『當然是真的。沒有這句話,我根本不會來。』烏先生說∶『名分上你已經吃虧了,沒有別的東西來彌補,你想我肯不肯來做這個媒?』
烏先生的話說得很巧妙,用『名分上已經吃虧了』的說法,代替聽者刺耳的『做小』二字,羅四姐不知不覺便在心裡接受了。
『你的意思到底怎麼樣?』烏先生催問著,『如果你沒有話,晚上我就要跟古太去談了。當然,我是女家的媒人,一定會替你爭。』『怎麼?為啥要跟七姑奶奶去談?』羅四姐問∶莫非她是——『』她是男家的媒人。『
『我孃的意思呢?』
『你娘情願結這門親的。』
羅四姐心潮起伏,思前想後,覺得有些話是連在烏先生面前都難出口的,老慮了好一會說∶『烏先生,你曉得的,七姑奶奶跟我象同胞姊妹一樣;我看,我自己來問問她。』『讓我做個現成媒人,那再好都沒有了。』烏先生說∶『不過,羅四姐,你娘是託了我的;你自己跟古太太談的辰光,不要忘記了替你娘留一條退路。』何謂『退路』?羅四姐不明白,便即問說∶『烏先生,我娘是怎麼跟你說的?』
烏先生有些懊悔,『退路』的話是不應該說的。所謂『退路』是以羅四姐將來在胡家的身分,她母親不會成為『親家太太』,也就不會象親戚那樣往來;這樣,便須為她第一筆養老的款子,才是個『退路』。但看目前的情形,且不說羅四姐,即便是胡雪巖也一定會想到,他那句話便是多餘的了。因此,他就不肯再說實話,只是這樣回答∶『你娘沒有說什麼,是我想到的,養兒防老,積穀防饑,你要替你娘打算、打算。』『原來是這一層?』羅四姐很輕鬆地答說∶『我當然有打算的。』
那好,我也放心了。等下到了古家,你自己跟古太太去談好了。『為了替烏先生接風,古應春稍微用了些心思。烏先生既是生客,跟七姑奶奶可是第一次見面,應該照通常規矩,男女分席,但主客一共四個人,分做兩處,把交情都拉遠了,而且說話也不放便,因此古應春決定請烏先生』吃大菜。『在人家家裡』吃大菜『,烏先生還是第一回。幸好做主人的想得很周到∶』吃大菜『的笑話見得多,刀子割破舌頭雖是故甚其詞,拿洗手指的水當冷開水喝,卻非笑話。至於刀叉亂響,更是司空見慣之事,所以古應春除了刀叉以外,另備一雙筷子。選的菜,第一,避免半生的牛排;第二,凡是肉類都先去骨頭;第三,調味少用西洋的佐料。不過酒是洋酒,也不分飯前酒、飯後酒;黃的、白的、紅的,擺好了幾瓶,請烏先生隨意享用。
『烏先生!』七姑奶奶入座時就說∶『自己人,我說老實話,用不慣刀叉,用筷子好了。』『是!是!恭敬不如從命。我就老實了。』烏先生欣然舉箸。
『烏先生看見羅四姐的新房子了?』
七姑奶奶有意將『子』字念得極輕,聽去象『新房』。在她是開玩笑烏先生卻誤會了,以為將來羅四姐會長住上海,她目前的新居,將來便是雙棲之處。心想如果是這樣子,又怎麼讓羅四姐去當家?心裡有此疑問,卻不暇細思,因為要回答七姑奶奶的話,『好得很。』他說∶『我聽羅四姐說,是古太太一手經理的。』『烏先生,』羅四姐不等他許完,便即說道∶『你叫七姐,也叫七姑奶奶好了。』『好!七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