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應春接下來細談七姑奶奶陪羅四姐去算命,幾乎與吳鐵口吵架的趣事;當然,他決不會透露,這是他們夫婦事先跟吳鐵口說通了的秘密。
胡老太太聽得很仔細,而且越聽笑意越濃,『原來她有這樣一副好八字,看來真是命中註定了。』她接著又說∶『這種人的脾氣是這樣的,要嘛不肯,要肯了,說的話,一定有一句、算一句。』『小爺叔,』古應春又想到一件事∶『不知道嬸孃的意思怎麼樣?』
『她肯的。』胡老太太介面,『我跟她談過了,她要我作主,現在,七姐夫,這樁事情,我就拜託你了。』『只要老太太作主,嬸孃也不會埋怨,我同阿七當然要盡心盡力把這件事辦圓滿來。』
於是古應春為胡雪巖策劃,男家的媒人是七姑奶奶,女家的媒人不防請烏先生承乏。胡雪巖自然同意,便發了一份請帖,請烏先生吃飯。
這在烏先生自有受寵若驚之感,準時到胡家來赴宴;做主人的介紹了古應春與其他的陪客,敬過一杯酒,託辭先離席了。
席間閒談,不及正事;飯罷到客座喝茶,古應春才將烏先生邀到一邊,笑著說道∶烏先生,你我神交已久。『烏先生愕然,及至古應春提到彼此為羅四姐一家代筆的事,烏先生方始明白,人雖初識,筆跡早熟,這就是神交,因為如此,一切都好談了。
『照此看來,事情已經定局了。』七姑奶奶很高興地說,『這烏先生看起來很關心羅四姐,不曉得他看了她的新房子,心裡是怎麼想?』
烏先生等七姑奶奶一走,從房子看到擺設,在他心目中無一不新,無一不精,想不到她如此闊氣,只以有七姑奶奶這個初會面的堂客在,不便現於形色,怕人家笑話他沒有見過世面;此時就不再需要任何矜持了,毫不掩飾地顯出豔羨驚異的神態。
『羅四姐,我真沒有想到,你年紀輕輕一個女人家,會闖出這樣一個場面來!上海我也來過兩回,說實話,這樣漂亮的房子,我還是頭一回見。』他緊接著又說∶『古家當然是有身分的人家,房子雖比你的大,不過沒有你的新;擺設傢俱也比你多,可惜有細有粗,有好有壞,不比你的整齊。』聽他這樣誇讚,羅四姐心思有種說不出的舒服;人生得意之事,無過於從小相親的熟人,看到此人肯爭氣、有出息、青雲直上,刮目相看。她此時的心情,亦大有衣錦還鄉之感,不過緊接著而來的感覺,卻是美中不足的空虛。『房子、傢俱都不是我的,我哪裡就到得了能這樣子擺場面的地步?』
這話在烏先生並不覺得全然意外,略想一想說道∶『就算是胡大先生替你置的,即使用了,就算是你的了。』『也不是他,是七姑奶奶的。』『七姑奶奶?』烏先生詫異,『你們羅家哪裡跑出來這樣一位姑奶奶?』
『烏先生你纏到哪裡去了?』羅四姐笑道∶就是古太太,孃家姓尤,行七,大家都叫她七姑奶奶;我叫她七姐。『』啊,啊,原來是她。『烏先生眨著眼想,越起越糊塗,』那末,古家兩夫婦,怎麼叫胡大先生「小爺叔」?上海人叫叔叔叫「爺叔」,胡大先生怎麼會是他們的小叔叔?『』其中有個緣故,我也是前幾天才聽七姑奶奶談起,她的哥哥行五——『羅四姐告訴他說,尤五是松江漕幫的當家。尤五的師父跟胡雪巖是朋友,交情很厚。漕幫中人,極重家規,所以尤五年齡雖比胡雪巖大,卻尊他為長輩,七姑奶奶和古應春亦都跟著尤五叫胡雪巖為小爺叔。
『照姑奶奶說,松江的漕幫稱為「疲幫」。他們這一幫的漕船很多,是大幫,不過是個空架子;所以當家的帶幫很吃力,虧得胡大先生幫他們的忙。為此胡大先生在杭州到上海的這條水路上很吃得開,就因為松江漕幫的緣故。』烏先生聽得很仔細,一面聽,一面在心裡想他自己的事。他雖受託來做媒,但仔細想想,不是什麼明媒正娶,他這個媒人也沒有什麼面子;所以一種上抱定一個主張,如果羅四姐本人不甚願意,或者胡雪巖的為人,在杭州以外的地方,風評不佳,那就說不得打退堂鼓了。此刻看來,自己一路上的想法,似乎都不切實際了。
既然如此,就不妨談正事了。『羅四姐,』他說∶『你曉不得,我這趟為啥來的?』
這樣問法,羅四姐不免有些發窘,不過這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不能因為羞於出口,以致弄成誤會,所以很沉著說Z∶『是不是我娘有什麼話,請烏先生來跟我說?』『是的。我原來的意思,你娘即使不能來,寫信給你,也是一樣;你娘不贊成。她的話也不道理,寫信問你,等你的回信,一來一去個把月,倒不如我來一趟,直接問信明白。』『娘要問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