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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朱環就把燈閉了。

房間裡立即伸手不見五指了。深深淺淺的黑暗在飄移著。立櫃上那古怪的花紋終於看不見了。

李庸漸漸有點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聽見朱環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幹什麼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你把眼睛睜開。”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開了:“你說吧。”

“我覺得,黃太的死可能跟那隻貓無關。”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沒有了:“那是誰?”

“我懷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鬧鬼。”

李庸的眼睛睜大了,他朝擺在梳妝檯上的那個茶葉盒看了看,小聲說:“為什麼?”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這枚戒指的來歷……”

“不是你祖母給你的嗎?”

“不是……”

“那是從哪裡來的?”

“我一直不想對你說。”

“咱倆不是夫妻嗎?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年,醫院裡有個患者死了,是個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進太平間,把它擼下來……”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的恐懼中又摻進了絲絲縷縷的悲涼。

這恐懼是一個無知的人的恐懼。

這悲涼是一種窮人的悲涼。

他感到對不起老婆。

自從朱環嫁給他,他沒有給她買過一件首飾。她也是女人啊。如果……家裡富裕一些,她能跑進太平間去偷死人的戒指嗎?

儘管朱環平時粗聲大嗓,其實,她的膽子並不大。

“那女人得的是什麼病?”李庸低聲問。

“她就是煤氣中毒死的。”

李庸久久沒說話。

房子裡陡然充滿了鬼氣。

朱環見李庸不吭聲,又說:“咱們把它扔了吧?”

李庸想了想,堅決地說:“扔了它!年末,我再給你買一枚。”

朱環說:“過日子還緊巴呢,買那東西幹什麼?不當吃不當喝。”說到這裡,她輕微地嘆口氣:“再說,我也老了……”

“扔到什麼地方?”李庸問。他甚至又想到把它扔到百里之外的山裡去。

“就扔進衚衕口的垃圾池裡吧。你現在就去。”

“現在?”

“你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

李庸說著就坐了起來。朱環伸手開啟了燈。

李庸穿好衣服,走過去,開啟茶葉盒,把那枚戒指倒出來。

他拿著它,看了朱環一眼。

朱環的神情很複雜,終於她說:“你還等什麼?”

“你不後悔?”

“你去吧。”她又補充了一句:“你把那個茶葉盒也一塊扔掉。”

李庸把戒指裝進茶葉盒,披上羊皮大衣,轉身就朝門外走。

突然,朱環叫了他一聲:“李庸。”

他回過頭來。

朱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把它拿過來,我再看看它。”

李庸就返回去,把戒指倒出來,遞到了她手裡。

她像平時那樣,輕輕地把那枚戒指放在手掌心,看了很長時間才舉向李庸:“……拿走吧。”

這時候,李庸看見她的眼圈裡噙了兩汪淚。

外面很黑。

不知道為什麼,深城監獄的探照燈沒有開啟。

實際上,天上有月亮,它彎彎的,呈暗暗的猩紅色。只是,它太細了,就像一根線,很難在廣袤的夜空中找到它。

如果月亮是一張臉,那麼,這張臉絕大部分都隱藏起來了。

一個人要是隱藏起來,通常要露出眼睛。可是,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了頭髮。

李庸急匆匆跑到衚衕口,把那個裝著戒指的茶葉盒用力投進了垃圾池。

然後,他轉身就朝家裡跑。

他進了門之後,氣喘吁吁。

朱環正坐在床上等他。她的臉色有點灰。

“沒事了,睡吧。”李庸對朱環說。

兩個人就又一次躺下了,關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