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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朋共”,即以貽一學人。借花獻佛,而飲水思源,不敢忘,尊錫也。特此致謝。頃獲大函,語重意厚,感愧感愧!近數年京、穗、寧、渝、港、臺出版家均以印行“全集”相請,弟一概堅辭,故臺僅刊“錢著七種”,穗僅刊“選集”。為弟搜拾舊作逸文者亦有六七人,以目錄相示,弟不加增減,但答以有著作權,不同意出版。約法已成,“人人平等”,未便為貴社破例。來函所舉自編“全集” 諸君,必自信字字珠璣,故大踏步,大出手,無怍無愧。弟尚如佛家所說“知慚愧”,不敢學步。且古今中外作家生時編印之“全集”,事實上證明皆非“全集”,冒名撒謊而已。弟所睹一切全集,其中值得存者往往不過十之五六,乃學究輩藉此堆資料博取微名薄利。來函所稱Huters君書,乃其博士論文,作者人甚誠篤勤懇,而天資不高,且不能讀文言;譯印其書,實屬無聊。紐西蘭Auckland大學Duncan Campell君收弟早年文章譯為英語,與弟所作英語文章合成巨帙,年前來華求弟增訂,弟勸其罷休。近紐西蘭電視中渠出現講聘譯拙作事,顯然尚樂此不疲也!來函釋所言,只落後矣。一笑。草此及謝,並請諒宥。 即頌

春祺

錢鍾書上 楊絳同候

二月一日

又是一年春草綠。

堡壘沒有攻破。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發青。在一切向“錢”看的熱潮中,社裡組織到一部《錢鍾書傳》,決定出版,為尊重傳主,為杜絕出版後可能發生的不快,社裡希望錢先生能過目,予以認定。社長又動員我去說項。這本是一件令傳主尷尬的事,更別說淡泊名利的鍾書先生,他歷來反對此類俗舉。一因社裡的事,推不脫;二是想圓走近錢鍾書的夢,我硬著頭皮給錢先生寫信,細述我社的一些想法。慣以“學得無怒天子法,戰書雖急不開封”的錢先生,這回接到信後便發來“雞毛信”,信雲:

奉讀來書,甚感厚愛。年來弟不幸,已成新八股文題目,頗多借“題” 著書者。欲為弟撰傳記者憶有兩三人,弟皆謝絕“合作”,請其罷休。來信所言,不知何人,想必據美國Huters所撰傳(已有極糟的中譯本),加以增飾,誤漏百出。楊絳衰病,無氣力審讀此類著作,然此傳既未得“傳主”本人同意,作者豈“文責自負”耶?倘失實過多,跡近造謠誹謗,將來涉訟,亦未可保耳。八十老翁,來日無多,作“傳”者何急不及待如此,使“傳主”如神龍之見首而不見尾乎?可疑可嘆!

走近錢鍾書(3)

愚夫婦“全集”之舉,亦有穗、滬、寧(譯林)共四五出版社建議,弟等差有自知之明,不願災梨禍棗,亦皆婉謝。不識抬舉,辜負盛情,既疚且感。

接讀來信,我惶恐不安,忙將此信示社長,並建議認真考慮,尊重錢先生的意見。人微言輕,社裡又有社裡的考慮,不聽招呼,將書印了出來。這甚於把我送上斷頭臺。生米已成熟飯。楊絳先生此前另有信相托,要我堅決“勸阻此書出版”。我愧對二老,只能負荊請罪,寄上樣書,等著挨克了。不日,錢先生賜復,嚴厲地批評“傳”中“因道聽途說失實之處”,又因作者學殖淺薄,有張冠李戴或穿鑿附會多處,“令人啼笑皆非”。讓我銘感五內的是信末兩句“木已成舟,書已出版銷售”,薄利微名已賺,“置之一笑可也”。錢先生批評得有理有據,言辭中肯,顯出一種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大家風範。至此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因是年年初,錢先生正式委託人文社向法院起訴四川文藝出版社非法出版《圍城》(匯校本),維護著作權法的尊嚴。我真害怕老人家一氣之下,也把我們拖上法庭。

這是錢老給我的最後一封信。我曾先後到錢府拜訪四次,多麼想走近錢鍾書,一睹先生的風采,聆聽先生做人做學問的教誨。我世俗,先生脫俗,這注定我無法走近他,無緣見他一面。但從《錢鍾書傳》出版前後先生致我的兩封信,對出版社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體現他的寬容大度,讓我走近了他,理解他,更敬愛他。他曾對友人說過:“做學問難,做人也難,做一個好人更難。我們要永遠‘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誰能說他不是個大好人?《錢鍾書傳》出書前,淡泊的他竭力勸阻,反對;出版後,多處失實,甚至跡近誹謗誣衊了他,他“置之一笑”,真是佛家的胸懷,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媒介的片面宣傳,誤導了世人,只知他的孤傲,其實他的寬厚也是名聞遐邇:1947年周振甫先生為他編《談藝錄》一書,錯別字未能盡數掃除,錢先生非但沒批評,反為之開脫,書出版後又題詞相贈,拜謝。以至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