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爭面折,一代直聲,為同情農夫而直言。
從上述梁、馮二人的“不快”始,到“為玉帛”止,可知雙方都是有理、有禮、有節、有度的,不像有些媒體的誇大其詞。
最初《梁漱溟問答錄》面世,影響甚大。或因這種問答的形式,讓人誤以為 “答”是一絲不苟的“實錄”,也或因執筆者對問題的描述有失誤、措辭不當,有意或無意地拉大了梁、馮兩人間的距離。馮友蘭之女宗璞立即寫了《對〈梁漱溟問答錄〉中一段記述的訂正》以正視聽。“問答錄”的作者並沒提出異議。十二年後梁漱溟長子梁培寬又寫《馮友蘭先生與先父梁漱溟交往二三事》坦言“問答錄” 確有“失誤與缺陷”。17無法傾聽三方聲音的讀者,不免產生困惑。鑑此筆者饒舌一番,力求客觀地複述一下事情的始末。
梁漱溟與軍閥韓復榘的交情不薄。
韓原是馮玉祥的舊部,當過馮的“司書生”。因韓念過私塾,讀過四書五經,寫得一手好字。又善戰,深得馮玉祥的重用。馮治軍甚嚴,韓某次不服軍令,馮當眾訓斥,令其滾,並罰跪於會場外牆根下。散會後,馮怒氣未消,又給他一耳光,才說:“起來吧!”韓復榘一氣之下帶領部屬開往山東。恰馮玉祥正與蔣介石混戰,蔣介石乘機立即任命韓為山東省主席,統治山東八年。
梁、韓相識早在1922年,梁漱溟應馮玉祥之邀,在北京南苑給馮的官佐講儒家哲學,當時韓復榘是營長官銜,由這次聽講學認識了梁漱溟。後韓任河南省、山東省政府主席,恰梁在此兩地搞鄉村建設試驗重逢。韓為梁的鄉村建設試驗提供了諸多方便。
韓復榘後來在抗戰之初不戰而逃。蔣介石為殺一儆百或剪除異己殺了韓復榘。梁漱溟談對韓的印象時,稱他讀過孔孟的書,並非完全是一介武夫。
此外,梁漱溟對梁啟超向為敬重。然在紀念梁啟超的一文中不獨表彰他的功德,還評判他在政治上的得失;梁又與熊十力交誼亦深,在追憶熊的文章中亦“指摘”其著述有粗疏和錯失的弊端。梁認為“學術天下之公器,忠於學術即吾所以忠於先生”,以為只有此舉才不負四十年的交誼。
梁漱溟就是這樣的一個“怪人”。他的這種處友方式,他的迂闊與率直在同輩學人中大概是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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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事(1)
仁者壽。
1988年6月23日,梁漱溟的人生大幕垂下。享年九十有五。在近百年人生舞臺上,他飾過主角,演過配角,跑過龍套。輝煌也罷,暗淡也罷,與世人一樣,都是歷史中匆匆過客。所幸者他以長壽之資,在朋輩友人中最後一個把笑聲留給觀眾。
他彌留之際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累了,我要休息!”
對於死,他早參悟已透。他認為佛家對生命的態度是“不求生,不求死”,順其自然。他於1988年4月底因病入院,兒孫晝夜輪流陪床伺候左右。5月他還接受一臺灣記者的採訪,只說:“注意中國傳統文化,順應時代潮流。”此可視為他的遺言。5月11日他把長子培寬呼之床側,示意有話要說。培寬備好紙筆。他說: “人的壽命有限度。大夫說醫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的命已經完了,壽數就這樣了。有時候吃點藥,吃點合口味的東西,就可以了,不必延長壽命。”培寬問他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他只坦然地說:“火化。”
梁去世後,例行的追悼會是要開的。中央統戰部為梁漱溟起草一份《生平》。關於1953年一事第一稿中寫道:“受到不實事求是的批判。”家屬認可。可在修改稿中莫名其妙地被改為:“受到批評。”“第二稿和第一稿的區別在於,第一稿隱含梁漱溟不曾反對過渡時期總路線之意和因此而受到不恰的批評之意。但後來這兩點意見被去掉,即恢復當年的提法。”本來統戰部以儘快送印刷廠列印為由不讓家屬看修改稿。經家屬再三要求,才讓過目。家屬在電話中向擬稿人表示反對:“如不改為第一稿中的表述,家屬將不出席次日(7月7日)的遺體告別式。”統戰部不得已,約請梁氏兄弟去面談。梁氏兄弟表示,文字如何表述,以事實為準。當年明明是“批判”,《毛澤東選集》第五捲上白紙黑字寫的是《批判梁漱溟的反動思想》,現在為何將“批判”改為“批評”,令人費解。對方無言以對,只反覆重複勸其“希望以大局為重”、“明日家屬務必出席遺體告別式”一類的話。家屬據理以爭,不肯讓步。家屬不在乎評價如何,只要合乎事實就行。梁漱溟生前概不接受說他反對總路線,子女們就不能替他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