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向他父子走去,天寰已扯下太一頭上的皇子龍珠冠:“家家給你倒扣個花盆,變醜了。”
我接過珠冠,眄他一眼說:“哪有這樣的爹爹?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天寰並不回答,只向百年等揮手,宦官們捧出一個以木片搭製成的木橋,放於水榭之旁。
那木橋比真的大橋不知道縮小了幾分,巧奪天工,形狀可愛,眾人不禁讚歎。
上官收回目光,輕輕拍手:“好橋。將來建成於洛陽城外的黃河之上,一定壯觀。”
於洛陽城外建造如此宏麗之橋,那洛陽……豈不是國家之東都?我眼前一亮,天寰似乎胸有成竹,將太一放在盤子大小的木橋墩上:“鳳兮果然與朕同心。但洛陽城外的河裡還有水鬼,不將東海龍王降服,我們不能冒險造橋。太一,對不對?”
太一胖手穩穩抓住橋墩,咯咯笑起來。
建洛陽為東都,不是一日之宮。南朝的水軍善戰,龍宮蛟兵,更不是一年可以征服。
等如雅退下,謝夫人抱著太一歇息去了,我才讓惠童奉上茶水,在水榭旁自己奉與天寰和上官。
上官看似不經心問:“要去洛陽,便是這個月麼?”
天寰品了口茶:“嗯。臨行前總要交待些事情。大概穀雨後才到洛陽。”
上官眉毛一胎,瞧瞧我,又瞧瞧他:“時候選得好。穀雨後,正是洛陽牡丹花開,傾城之時。”
我臉上一熱,望向天寰。他端著架子,一本正經說:“此行是為體察民情,順便賞花禮佛。常聞人道南朝的昭陽殿外,荷花冠絕。其實以我的閱歷,洛陽牡丹才是甲於天下。荷花雖清麗,還是少了渾然大氣。算不得最上品。”
我道:“這本乃見仁見智的事。我從小喜歡荷花,是南朝水土所養。正如江南人愛吃清淡甜糯菜品,欣賞淡雅淺色的衣妝。牡丹豔麗奪人,你說的大氣,是江南人眼裡的霸氣。上品乃淡不留痕者,牡丹怎可專美?”
上官低頭,用茶杯掩住嘴,含糊道:“我……附議皇后。”
天寰不響。上官想到問他:“你今日去未央殿接見內外學士,除了修文殿那些青年學士,可遇到太尉府的沈謐?”
天寰搖頭:“此人總是藉故推託。對君父尚且如此……”他一笑,不再說下去。
我對沈謐向來青眼相看,便說:“名士總有脾氣。他既然號為山野之人,不求官,不求財,也只是為了抱負吧。在元君宙府,也是報效朝廷,忠忱於君王。”
上官也說:“我與他見過兩次。不俗,當得起一個士字。不過……”
天寰滿不在乎:“為‘士’,他不如你。天下士者,固然如家師元石先生教誨:要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所求。但士,也需要通達機變,審時度勢。不可因為自己的脾氣,鑽了牛角尖。明明出山了,卻一再避見皇帝皇后,狂傲過分,也顯得不夠自然豁達。士,正要為人所用,要不然,與我腳下的‘土’有什麼分別?”
上官仔細聆聽,滿含包容的笑意,他目不轉睛的注視天寰:“為人所用?呵呵,聽聽,這話可怕,這人可怕。當年我十二歲時,跪在雪地裡等著元石先生接受我當徒弟,你是不是已看出我能為你所用呢?”
上官的語氣溫和,目光好像是能融化冰雪的靄靄春光。
天寰收了笑,眼風銳利:“單為成為隱士,何必要執著拜元石先生為師?元石先生,又怎可傾力教授‘無用於天下’之人?”
上官嘆息:“若沒有你,何來鳳兮?只是近來天象詭異,我勸你三思而後行。我會隨你去洛陽,但到洛陽前,於長安,南北邊境,派誰督管,全靠你決斷。”
天寰唇角一鉤:“哪裡來那麼多靈驗的天象?上回我去柔然,有驚無險。南朝蕭梅二人的大軍,雖然不可小瞰,但要顛覆我的棋盤,除非神助他們……四川戰役後,我玩棋缺乏對手,甚是無趣。終於有人來挑戰,也是快事一樁。”
我收了他的杯子,提醒說:“在柔然,僥倖你沒有落下大的病根兒。天寰,我們的太一還小。我不許你冒險。”
天寰默然,手指撫過我的衣袖,他炯炯注視亭臺水榭
。暮色中,遠處傳來鼓聲,樹上憩息的鳥雀驚起一片。聽聲音,是靠近宮城的地方喧譁。我驀然想起,這幾日阿宙他們正在練習,備戰不久後的皇族馬球比賽。
天寰抬頭仰望著雲霞下的落燼餘輝:“……五弟的球藝近年精進,長安無敵。上官你幾日後可去觀戰。”他有幾分難得的落寞,倒像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