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拔出槍來打死巡防營統領!只要自己的第一槍一響,今天的宴席上立刻就要槍聲大作,會有許多身體被子彈洞穿,這場酒肉的宴席就要變成屠殺的盛宴。只要自己的第一槍一響,整個銀城就要槍聲大作,槍林彈雨中,屍體倒地,血染古城,無論誰勝誰負,銀城都將不復再是原來的銀城! 豐盛的長桌上都是用大盆大碗盛的大魚大肉,每位軍官的面前都擺著盛滿了老窖大麴的瓷碗。抱著酒罈計程車兵侍立在桌旁,眼睛在酒碗上來回掃視,隨時準備給長官添酒。惟一可以稱作精緻的,就是每人面前的四寸細瓷菜碟,菜碟裡面是名傳四方的老軍營火邊子牛肉。雪白的瓷碟裡棕紅色的牛肉切得細如鋼針,一寸長的肉絲密匝匝圍了兩圈,牛肉絲上均勻地澆了辣椒紅油,兩圈棕紅色的牛肉中間扣了半隻翠綠的酥瓜。用筷子夾起一箸牛肉來,油脂滋潤,晶瑩如玉,彷彿能透過影影綽綽的燈光。一箸入嘴異香滿口,肉絲酥而不韌,輕咬即碎,松香,肉香,油香,藉著熱辣辣的口感愈嚼愈濃。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讚歎這道菜色、香、味堪稱三絕。在一片喝彩聲中,聶芹軒露出滿臉得意的笑容連連自稱慚愧,說是此等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聶芹軒拍拍劉振武的手說: “劉管代,還有一道銀城真正的好菜是專門為你準備的,請再稍等片刻。” 說話之間,聶芹軒的鼻息和口氣一陣陣地拂過耳邊,劉振武覺得滿腔的熱血幾乎要從面板下面噴湧而出。他微微一笑,面色平靜地舉起了酒碗回謝: “那我就先領謝聶統領這一番盛情了!” 老窖大麴熱辣辣地燒紅了臉,目光如炬的劉振武從容不迫地應酬著場面。復仇的決心讓他的頭腦清醒而又冷靜。作為軍人,劉振武對自己的處境看得十分明白:一個原本嚴密的軍事行動計劃一旦暴露,被暴露的一方就是將要失敗的一方。現在起義的事情已經敗露,自己既無內應又無外援,面對戒備森嚴的對手,起義正在變成一場和勝利無關的冒險。眼前這個所謂的接風宴席隨時都有可能變成一場方便的屠殺。這將是一場觥籌交錯、色味俱佳的復仇和屠殺。這也是一場無法拒絕的宴會和屠殺,但這更是自己惟一可以反敗為勝的機會。不只是為了暴動,不只是為了勝利,也不只是作為總指揮,更是作為兄弟和兒子來複仇。對於一個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軍人來說,獻身是更重於勝利的天職。劉振武甚至有些慶幸聶芹軒安排了這次屠殺的盛宴。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設想著聶芹軒中彈之後血肉橫飛的場面。臨來赴宴之前,劉振武周密仔細地做了安排。他指定了自己死後的代理管代,決定只帶副官和自己同到聶芹軒的軍營赴宴,從全營精心挑選出三十名最勇猛計程車兵組成敢死隊,以衛隊身份和自己同時進城,每人配備長、短槍各一枝,又集中起一部分彈藥,把他們的子彈袋通通裝滿。並且留下命令,要留守的人員天黑之後全體持槍待命,只要一聽見舊城槍響,立即衝過上關橋發起攻城,用炮火轟開北門,內外夾擊,使敵人裡外不能兼顧。擊斃巡防營統領聶芹軒之後,敢死隊分兩路作戰,一路去奪取彈藥庫,另一路要把那支有快槍的巡防隊壓制在營房之內迅速消滅,而後佔領軍營,在天亮之前攻佔全城。 頻頻舉杯、談笑風生的聶芹軒已經聞出了滿屋子的火藥味,他也早已經看見屋外那支人數超常、滴酒不沾的衛隊,和那些裝得鼓鼓的子彈袋。從校場會師的那一刻起聶芹軒就預感到自己已經看見了對手,這位趕來增援的劉管代,多半就是那個還沒有露面的暴動總指揮。聶芹軒不由得暗自佩服這個年輕人的勇氣和幹練,他居然敢組織了敢死隊親自冒死闖進老虎窩裡來。可是這個留過洋的毛頭小子,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偷天換日、釜底抽薪。他還沒有看見自己給他預備的那道好菜。那道菜一上來保管叫他目瞪口呆! 酒已過三巡,眾人都有了一點醉意。餐桌四周被酒燒亮的眼睛,都在等著那道還沒有上來的好菜。果然,片刻之後隨著撲鼻的香味,大家看見敦睦堂的劉三公跟在一副抄手面擔的後頭走了進來,餐桌上一片驚呼,有人高興地喊出菜名來:啊呀呀,劉三公的退秋鮮魚! 穩操勝券的聶芹軒笑吟吟站起身來,“今天有勞劉三公的大駕,真是不敢當啊!三公快請坐!給三公滿酒!劉管代,我就不用班門弄斧了,這是府上的名菜,銀城的仙品!三公說這道菜本該上午吃的,我今晚特意請大家來開開眼!劉管代,請!” 劉振武猛然看見父親一天一夜之間忽然變白的頭髮,也看見緊跟在父親身後的兩名持槍士兵。劉三公被安排在聶芹軒的身邊坐下。隔著聶芹軒滿身的酒氣和得意,劉三公話外有音地囑咐兒子: “寶兒,今晚你別個事情啥子都不要多想,安心好好嘗一嘗聶統領的菜,我們一切都聽聶統領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