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領!也供出同盟會八月二十四要暴動的日子!說他們在等一個啥子總指揮到銀城來。你七哥他把滿門抄斬的罪過引到我們家的大門裡來了!你們都不懂得我的苦心,這樣的事情是沾惹不起的。天曉得七郎留洋幾年都學了些什麼!回到家鄉不好好辦他的學校,非要拼起腦殼造反,搞啥子暴動。現在腦殼要丟了,學校也遭解散了,害得一家人都跟他受連累。要得,要得!要死就死在一處。那我們就去見見你七哥,見見銀城革命黨的頭領!” 說著劉三公拉起劉振武的手,叫夫人在前邊領路。老夫人領路出了臥房後門,穿過一座套院,又進了一間小臥房,在床帳背後開啟一個壁櫃的門,取了裡面的衣物,再開啟一扇暗門,門後露出一條幽深的暗道來。老夫人舉了手燈在前面領路,拐過地道,一轉眼,他們看見地窖裡那些裝銀子的瓷壇,看見躺在地鋪上的劉蘭亭。鋪邊木几上的油燈幽幽地亮著,劉蘭亭的右手舉在枕邊,手中緊握了一支左輪手槍,蒼白的臉側向裡面的石牆,太陽穴上一個恐怖的血洞正對著大家的眼睛,血洞的四周滿是焦黑的火藥燒痕。一隻裝銀子的瓷壇被開啟了,地鋪旁有四個用銀圓擺出來的大字,在灰暗的石板地上銀光閃閃: 無顏以對 彷彿遭了雷劈,三個人頓時驚呆了。 劉三公指著那支從沒見過的烏亮的手槍,顫聲問道:“寶兒,你七哥手裡拿的啥子東西?” “爸,七哥拿的是手槍……” “他哪裡來的手槍?……他的手槍啷個會打在自己頭�上……�是哪個來把我七郎打死了的?……是哪一個?……除了我和你媽,再沒得第二個人曉得他藏在這裡……” “爸,七哥是自己開的槍……” 一陣短暫的窒息之後,緊接著,兩個老人慘烈的哭嚎聲,在墳墓一般幽暗的地窖裡可怕地迴響起來: “七郎、七郎,我的兒子呀……是我們把你在銀窖裡關起,是我們害了你……七郎呀七郎,你啷個就等不起讓媽媽先死呀你……” “七郎……爸爸掙來銀子哪是讓你派這個用場啊……爸爸花三萬兩銀子買下你的命,不是叫你自己來殺的,七郎七郎你好糊塗啊……送你走的船我都替你辦好了……你這是要我的老命……你這是絕我們劉家的根……我們敦睦堂到底造了啥子孽嘛……七郎七郎你好絕情……你啷個就能捨下九妹和自己的骨肉……我們敦睦堂到底造了啥子孽嘛……“aa兩個蒼頭老人哭倒在地鋪旁,像是驟然折斷的枯枝被委棄在塵埃裡。冰冷陰溼的石壁把蒼老的哭聲憋悶在堅不可摧的黑暗之中。 劉振武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就是自己衣錦還鄉的第一天。劉振武淚流滿面,對著七郎的屍體雙膝跪地。他看見,在鬼火一樣晃動的燈光下,劉蘭亭的胸前有一塊銅牌在閃光,他認出來那是用來和自己接頭的暗號,是一枚和自己胸前一模一樣的陸軍士官學校的校徽。劉振武不由得痛放悲聲: “七哥,七哥,我來晚了……我一定要給你報仇!” 在悲絕的哭聲中,在墳墓一般黑暗的地窖裡,從那具冰冷的屍體旁邊忽然飄過一股神秘的桂花香味。   。。
春風不度玉門關(六)
七八盞牛油燈籠高掛在酒桌兩側的立柱和牆壁上,一股燒焦的牛油味隨著燃燒出來的黑煙四下飄散。大堂裡的擺設還是舊的,正面的官案上罩了一圈垂地的青藍土布,沿官案前臉又加了一條白色的襯邊。官案上擺著官印,籤筒,筆架,硯臺。官案兩側的木架上豎著長矛、大刀,和兩把從來也沒有用過的三股鋼叉。官案背後的木板隔牆早已經油漆剝落,陳年滲漏的雨水在木板的裂縫裡洇出一片一片煙黃色的水漬。燈光很亮,兩個人肩並肩地緊挨在一起。劉振武甚至可以聞到對方身體上被水煙燻出來的氣味。硨磲頂戴下面的那個太陽穴已經鬢髮花白。一顆八毫米的曼利夏左輪手槍子彈,打穿這個太陽穴輕而易舉。拔槍的動作要快,要出其不意,要趁他雙手敬酒的機會,槍口要頂在他的太陽穴上,不能給他任何躲避的時間,也不能給身後的衛兵留下反應的時間。為了加強殺傷力,子彈頭已經被磨平,又用匕首在磨平的彈頭上切了一個十字。不要小看了這個十字。只要子彈出膛擊中目標,和腦骨猛烈撞擊的彈頭就會沿著十字張開,被槍膛裡的來復線旋轉起來的彈頭就會變成一把肉鑽,它從腦袋的另一側鑽出來的時候,開啟的就不是一個八毫米的孔,而是要連肉帶骨撕下一大片。也就是說,很可能會有半個腦袋飛上天。等這顆戴著六品頂戴的腦袋一開花,這個餐桌上就會加上一道腦漿迸濺的好菜。然後,肯定就是大呼小叫,離席大亂,狼奔豕突。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暫編陸軍第十七鎮第一步兵協第二標第一營的管代,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