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來新房為木匠遞送她為他們買的西瓜,阿三出現在門口開始。
這發生在夏日黃昏的故事竟是漫長的,她和阿三終於從電影院去到家,從他家經過她自己的舊家,她走在弄堂時的感觸,無論如何,這故事走向尾聲時她有一種擺脫了的輕鬆,然而,就在她如釋重負的當口,重重的巴掌甩到她的臉上。
她眼冒金星一如當年,當那個有一雙單眼皮眼睛臉龐清秀的工宣隊長把巴掌甩到海參臉上時,她一陣頭暈目旋,就是在這一刻,那些褪色的場景豁然清晰,在耀眼的陽光下,她坐在操場的沙地上,隨著巴掌甩在臉上的清脆的聲響她朝羅英男的身上靠去,之後,是幽暗的廚房過道,里弄黨支部書記的女性巴掌,那一刻的阿三表情,那種甘願受罰的自虐的釋然,與他面容重疊的是海參的紅腫的臉頰,那上面有著曾令她難以忘卻的驚詫和恐懼。
她終於獲得應有的懲罰,是的,甚至懲罰都可用“獲得”這個詞,否則那些往事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任何背叛都必須得到某種懲罰,當她捧住自己腫痛的臉頰時,她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同時隱隱意識到她的未來是從過去延伸過來的,一種無法看見的延續性在決定著她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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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1)
當“您家裡來的電話”被轉告過來,還以為是妻子千鶴子時,從女人的聲音知道是妹妹知子。“正在上班吧。真對不起。”但從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一時間還和千鶴子非常相像。中年女人的聲音都是那麼低沉、渾厚,在電話裡聽起來是那麼得相似。
“看哥哥的方便,能不能最近見上一面。”廣瀨克彥想,又是談錢的事情。一年有兩、三次打來這樣的電話。克彥沒心思了。知子肯定是估計著要發夏季獎金的時候打來電話的。“即使不景氣。我這裡也經常加班的呀。但這也是沒有錢的義務加班喲。”“晚上,不管多晚都可以。我到你公司附近來。”這樣的話,後天星期四晚上八點在池袋火車站前等著。克彥勉強說道。
放下電話之後,克彥又開始敲打起電腦鍵盤。一邊慢慢地點選著,一邊打起了錢的小算盤。獎金的一半作為特殊的零花錢,這是結婚時與妻子的約定。雖說是零花錢,都是用來支付西裝、車的銀行貸款之類大的開支。所以也可以稱之為特殊的主要收入。那時,還相信薪水和獎金還會再上漲,妻子也還在工作。
但是,這十年,自從家裡的銀行貸款開始,就獎金的分配問題,夫妻倆不知吵了多少架。比自己小兩歲、五十歲的妻子,只是一個高中畢業、普普通通的女性。那是對男女平等、男女同權耳濡目染的一代人。
她總是把“你別把家務勞動看得那麼簡單,而因此擺出一副男人的優越感”等等這類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讓人啞口無言的話掛在嘴邊。這幾年,克彥的特殊收入也成了如數上繳的東西。說起來的話,這些都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令人高興的、難得的、可以宴請部下、支付酒館的賬單的錢。作為男人,誰都視為寶貴的、令人高興的、自己應得的那份獎金,這次卻要拿出一大半給知子嗎?克彥閉上了嘴。從鼻子裡發出了輕輕的嘆息聲。話又說回來,對不是直接往家裡。而是往公司打電話的妹妹,克彥又總覺得可憐,令人同情。知子深知嫂嫂討厭自己。
妹妹和自己一樣,跟金錢和名譽是無緣的。但都只希望過普通人的生活。相互間的信賴發生了動搖,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呢?那大概是在十八年前,知子離婚的時候開始的吧。高中畢業後的知子就職於一家不大的建築公司,在那兒結識了畫圖紙的那個男人並結了婚。雖然很介意他那經常閃動的又大、又雙的眼睛以及對男人來說顯得有點過多的嘮叨,但克彥卻樂觀地認為,這大概與老實的知子會很合得來。然而,不到五年,他們便離婚了。兩人所生的兒子卻交給了男方撫養。克彥覺得有點捨不得。因為自己也有孩子,他知道,三歲是孩子最可愛的時候。作為母親,無論如何辛苦,都應該自己撫養孩子,這是人之常情。現實中,即使把孩子交給對方撫養,離了婚的女人也大都會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但是,知子卻沒有任何爭吵地、輕易地把孩子交給了對方。
妹妹(2)
克彥開始感到,妹妹是不是在減少一種累贅呢。知子和丈夫分手之後,回到了孃家,開始時,在一家比以前更小的公司工作,不久便不幹了。這是因為母親被診斷得了子宮癌,要照看病人的緣故。坦率地說,這時,妹妹的離婚,對克彥來說的確是件好事情。父親在克彥讀高中時就得癌症去世了。看護年老多病的母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