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顯然也不可能升為太太。他們的這場悄悄話,可真不輕鬆。
我無心學習。今天已經學得夠多的啦。但布克此刻仍呆在辦公室裡,為資格考試刻苦複習。這是讓我學習的唯一動力。
幾分鐘後,那對情人突然離開餐廳。她淚水漣漣,而他卻是表情冷漠,無動於衷。我走過去,坐在我那張桌旁我的椅子上,攤開筆記試圖開始學習。同時,我也在等待。
10點過幾分,凱莉來了。但今天為她推輪椅的卻換了一個人。她冷冰冰地向我瞟了一眼,朝房間中央的桌子指了指。他把輪椅推到了那裡。我望著他,他望著我。
我想這是克利夫。他和我差不多高,6英尺1英寸左右,但身體十分結實,而且已經開始長出一個啤酒肚。肩膀寬闊,肌肉發達,一件T恤衫緊緊繃在身上,像是專門為炫耀那雙有力的手臂。緊身牛仔褲。棕色的鬈髮太長,略顯過時。手臂長滿毛,臉上長滿須,他屬於八年級就開始刮臉的那一類。
他長著淡綠色的眼睛,面孔英俊,但看上去要比19歲大得多。他繞過被他用棒球棍擊斷的那隻腳踝,走向櫃檯買飲料。她知道我在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便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圍的情況,最後朝我飛快地擠了擠眼睛。我差點兒灑了手上的咖啡。
不需要多大的想象力,就可猜出他們剛才談話的內容。威脅,道歉,請求,進一步威脅。此刻他們雙方都板著臉,顯得很不愉快,默默地吸著飲料,雖然偶爾也說一句半句話,但在旁觀者眼中,卻像兩個少年情侶,在噘著嘴進行每週一次的例行約會。一方說了很短的一句話,另一方則做出更短的回答。兩人的眼睛都死盯著地板或牆壁,非絕對必要,目光決不落到對方身上。我用一本書遮住面孔。
她為輪椅選定的位置,使她可以望著我而不被人發現。而她的背卻幾乎對著我。他不時回頭東張西望,但他的一舉一動早已像電報一樣傳到我的身邊,他的目光還沒有來得及落到我頭上,我已經在抓著頭髮,目不斜視地盯著書本了。
在幾乎是完全沉默的狀態中過了10分鐘後,她說了一句什麼話,引起了他異常激烈的反應。可惜我沒聽見。他突然搖著拳頭,對她低聲怒吼。她把他頂了回去。聲音越來越高,我迅速發現,他們在討論她是否要出庭作證,對他提出指控。似乎她尚未下定決心。似乎這確實讓克利夫煩躁不安,因而他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對於一個大男子主義十足的南方鄉村的紅脖子,這當然不足為奇。她在叫他不要吼,他環顧四周,稍稍降低了點兒聲音。他說什麼我聽不見。
在挑起他的怒火之後,她又使他安靜了下來,儘管他仍舊很不愉快。他生著悶氣;有好一會兒,相互不理不睬。
後來,她又重演了一遍。她嘰嘰咕咕地說了點兒什麼,他的背立刻僵直,兩手發抖,噴出滿口的髒話。他們吵了一會,她閉了嘴,把他晾在一邊。克利夫可不吃這一套,他的罵聲變得更高。她叫他住口,別忘了這是公共場所。可他吼得更響,威脅說假如她不撤消指控,他就要對她如何如何不客氣,他也許要下大牢,如此等等。
她又回敬了一句,說的是什麼我聽不清。但他突然用手使勁一揮,把他的那隻聚苯乙烯塑膠杯摔到地上。汽水飛灑過半個房間;碳酸泡沫灑落在地板和別的桌子上。汽水弄溼了她的衣服。她嚇得喘著粗氣,閉上眼睛,開始哭泣,他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噔噔地走了出去。
我本能地跳起來,但她立即朝我搖搖頭。我重又坐下。收銀員一直注視著這一場景,這時拿著一塊擦手毛巾走過來給了凱莉。凱莉擦掉了臉上和臂上的可樂。
“我很抱歉。”她對收銀員說。
她的長袍已經溼透。她用力抑制住向外湧的淚水,擦著腿上封的石膏和大腿。我在她的近旁,可是卻束手無策。我想,她是怕他可能回來,發現我們在交談。
醫院裡有許多地方,可以讓人坐在那裡喝杯可樂或咖啡。她之所以把他帶到這個餐廳,是因為想讓我看看他。我幾乎可以肯定,她那樣撩撥他,是給我一個機會看看他的脾氣。
她有條不紊地擦著臉和手臂,一邊望著我,和我四目相對了很久很久。淚水沿著面頰往下流.她輕輕揩拭,她有一種無法解釋的女性的本領.看上去並不像是想哭,但眼淚照樣一串一串向下流。她沒有嗚嗚咽咽,也沒有放聲嚎啕。嘴唇沒有顫動,手也沒有發抖。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用火辣辣的的眼睛凝視著我,一邊用白色的毛巾輕輕擦拭著自己的面板。
時間在悄悄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