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了,須不是聖旨,違背不得的。況且我們的家事,那個外人敢來談論!”徐言連稱有理,即將田產傢俬,都暗地配搭停當,只揀不好的留與侄子。徐言又道:“這牛馬卻怎地分?”徐召沉吟半晌,乃道:“不難。那阿寄夫妻年紀已老,漸漸做不動了,活時到有三個吃死飯的,死了又要賠兩口棺木,把他也當作一股,派與三房裡,卸了這干係,可不是好!”
計議已定,到次日備些酒餚,請過幾個親鄰坐下,又請出顏氏並兩個侄兒。那兩個孩子,大的才得七歲,喚做福兒,小的五歲,叫做壽兒,隨著母親,直到堂前,連顏氏也不知為甚緣故。只見徐言弟兄立起身來道:“列位高親在上,有一言相告:昔年先父原沒甚所遺,多虧我弟兄,掙得些小產業,只望弟兄相守到老,傳至子侄這輩分析。不幸三舍弟近日有此大變,弟婦又是個女道家,不知產業多少。況且人家消長不一,到後邊多掙得,分與舍侄便好;萬一消乏了,那時只道我們有甚私弊,欺負孤兒寡婦,反傷骨肉情義了。故此我兄弟商量,不如趁此完美之時,分作三股,各自領去營運,省得後來爭多競少,特請列位高親來作眼。”遂向袖中摸出三張分書來,說道:“總是一樣配搭,至公無私,只勞列位著個花押。”
顏氏聽說要分開自做人家,眼中撲簌簌珠淚交流,哭道:“二位伯伯,我是個孤孀婦人,兒女又小,就是沒腳蟹一般,如何撐持的門戶?昔日公公原分付莫要分開,還是二位伯伯總管在那裡,扶持兒女大了,但憑胡亂分些便罷,決不敢爭多競少。”徐召道:“三娘子,天下無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個分開日子。公公乃過世的人了,他的說話,那裡作得準。大伯昨日要把牛馬分與你。我想侄兒又小,那個去看養,故分阿寄來幫扶。他年紀雖老,筋力還健,賽過一個後生家種作哩。那婆子績麻紡線,也不是吃死飯的。這孩子再耐他兩年,就可下得田了,你不消愁得。”顏氏見他弟兄如此,明知已是做就,料道拗他不過,一味啼哭。那些親鄰看了分書,雖曉得分得不公道,都要做好好先生,那個肯做閒冤家,出尖說話,一齊著了花押,勸慰顏氏收了進去,入席飲酒。有詩為證:分書三紙語從容,人畜均分稟至公。
老僕不如牛馬用,擁孤孀婦泣西風。
卻說阿寄,那一早差他買東買西,請張請李,也不曉得又做甚事體。恰好在南村去請個親戚,回來時裡邊事已停妥,剛至門口,正遇見老婆。那婆子恐他曉得了這事,又去多言多語,扯到半邊,分忖道:“今日是大官人分撥傢俬,你休得又去閒管,討他的怠慢!”阿寄聞言,吃了一驚,說道:“當先老主人遺囑,不要分開,如何見三官人死了,就撇開這孤兒寡婦,教他如何過活?我若不說,再有何人肯說?”轉身就走。婆子又扯住道:“清官也斷不得家務事,適來許多親鄰都不開口,你是他手下人,又非甚麼高年族長,怎好張主?”阿寄道:“話雖有理,但他們分得公道,便不開口;若有些欺心,就死也說不得,也要講個明白。”又問道:“可曉得分我在那一房?”婆子道:“這到不曉得。”
阿寄走到堂前,見眾人吃酒,正在高興,不好遽然問得,站在旁邊。間壁一個鄰家抬頭看見,便道:“徐老官,你如今分在三房裡了。他是孤孀娘子,須是竭力幫助便好。”阿寄隨口答道:“我年紀已老,做不動了。”口中便說,心下暗轉道:“元來撥我在三房裡,一定他們道我沒用了,藉手推出的意思。
我偏要爭口氣,掙個事業起來,也不被人恥笑。“遂不問他們分析的事,一徑轉到顏氏房門口,聽得在內啼哭。阿寄立住腳聽時,顏氏哭道:”天阿!只道與你一竹竿到底白頭相守,那裡說起半路上就拋撇了,遺下許多兒女,無依無靠;還指望倚仗做伯伯的扶養長大,誰知你骨肉未寒,便分撥開來。如今教我沒投沒奔,怎生過日?“又哭道:”就是分的田產,他們通是亮裡,我是暗中,憑他們分派,那裡知得好歹。只一件上,已是他們的腸子狠了。那牛兒可以耕種,馬兒可僱倩與人,只揀兩件有利息的拿了去,卻推兩個老頭兒與我,反要費我的衣食。“
那老兒聽了這話,猛然揭起門簾叫道:“三娘,你道老奴單費你的衣食,不及牛馬的力麼?”顏氏魆地裡被他鑽進來說這句話,到驚了一跳,收淚問道:“你怎地說?”阿寄道:“那牛馬每年耕種僱倩,不過有得數兩利息,還要賠個人去餵養跟隨。若論老奴,年紀雖老,精力未衰,路還走得,苦也受得。那經商道業,雖不曾做,也都明白。三娘急急收拾些本錢,待老奴出去做些生意,一年幾轉,其利豈不勝似馬牛數倍!就是我的婆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