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民主體制不同於英法一樣。中國人知道如何制訂各項制度以適應自身特點以及思考方式。人們無法事先言中政府將採取何種形式,使其具有廣泛的代表性。不同的政府機構,各種代表制度都有何權利等等。用任何一個西方的模式來判斷中國民主的程序都是不公平的和膚淺的。與外表上已有的西方民主模式最完美地一致起來,並不能保證一個民主體制不墮落到財閥統治。因此,即使是美國憲法也必須遵循《獨立宣言》的原則以及人類平等的基本信仰,而不是追求表面形式。
我們必須把民主作為一種手段與民主自身作為目的這二者區分開來,必須把民主的機構與民主的精神區分開來。在中國,西方的民主機構將與古老的民主精神結合起來,這種精神與中國一樣古老。民主政府的機構將是新的,而人類自由、寬厚、民主,政府以為民造福為己任,這些觀點廣泛的基礎卻與《孟子》和《書經》這些最古老的孔學五經一樣的古老。這也同中國史學家的理論一佯古老:根據《書經》所述,一個朝代當以信治民,它承受的是“天命”,一旦政府對人民施行暴政,它就會失去委託的權利,人民有權利起來反抗,所以在中國,共和政府的新機構將是這種新民主中最不討人喜歡的一面。甚至也許會有高尚體面的中國紳士毫不謙虛地叫他們的選民選他,所有的候選人將會忘記一旦當選,他們會多麼不稱職。我真害怕看到這一天的到來。在中華民國建立以來的27年裡,我從未看到此類事情的發生。任何事情都是透過幕後的操縱和私下的賄賂而成功的。做得既體面又高尚。中國的議員很可能仍是被三顧茅廬之後才肯去任職,去“精忠報國”。然而,除了那些知識學人之外,亦即那些迄今仍為偉大的和唯一的行政官員之外,人們看到今天“參政會”中有來自各階層的代表。這個議會在戰爭開始後進行了第一次會議,標誌著國民黨將政府還給人民的第一步。我很想看看農民和勞工的代表在議會中將如何行使他們的權力。所有那些遊說、黨派政治和撈取選票時的醜惡特徵以及服從多數尊重少數的權利的深刻教訓,中國人民都將慢慢學到。
然後重要的是,人民已經有了明顯的西方意義上的那種覺悟,在中國逐漸形成了一個強大的公眾輿論。戰爭對整個民族的政治教育,各階層人民都積極參加到保衛國家的戰鬥中來,這些都將進一步加強並深化這個有組織的公共輿論。民主,歸根結蒂也要依靠這種輿論。在憲法的指導下,現代的公眾輿論,比起過去老百姓賴以向皇帝申訴的什麼“民聲”、“言路”等等會得到更好的組織和保護,而這種“民聲”、“言路”則曾經是古代中國的廉潔政府向人民“開放”的最理想的形式。對公民自由的法律保障如果執行下去,將會使人們的心理和公眾態度有根本改變,並使消極冷漠的中國人轉變成在社會和政治上都積極上進的人,正如我在分析中國人“冷漠”的根源時特地指出來的那樣。坦率他說,4萬萬溫順的中國人學著“趾高氣揚”和“堅持自己的權利”的前景也真的使我感到迷惑和恐懼。
但是,古老而仁慈的中國哲學家會理智地防止這個民族不加思索地闖入行為和意識上的極端。自由主義不會在西方消亡,也不會在中國消亡。這一點我深信不疑。畢竟中國人的人道主義和理智精神是中華民族最寶貴的財富。正是由於這種精神才使得蔣介石不像歐洲的獨裁者那樣地獨裁,這種精神又保證了專制制度的秩序。秘密警察一旦用之於中國人民,便註定要失敗。正是這種精神削弱了古老的、專橫的君主統治,使中國人不可能視皇帝為半人半神的超人,在以往的22個朝代裡我們已經砍下了不少君王的腦袋,這使我們無法相信他們是神話中太陽女神的後裔。正是這種精神使我們賦予諸神以人性,同他們開玩笑,認為神也是通人性情理的,即使神也不會太神。公元5世紀的一個民間故事,講述了一個農夫和雷神的爭論。當雷神的霹靂快要擊到他時,他把雷神說服了。原來雷神並不知道實情,上了蛇精的當,對農夫產生了偏見。是蛇精吃掉了農夫飯籃裡的食物——一個十分憨厚勤懇的農夫的飯籃——然後那蛇精才被農夫打敗的。雷神認為自己“無理”,就轉而將蛇精擊死在洞穴裡。正是這種精神便使中華民族不可能因為政治學教授說了句“皇帝是國家的器官而非國家本身”就去迫害他,像發生在東京的事情那樣。正是由於這種精神,中國的君王們被奪去了皇冠,中國的暴君被推翻,中國的英雄被拉下了馬。正是由於這種精神,中國人在看到在267萬3千平方英里的滿洲①讓給日本之後日本人“不通情理”,仍然貪得無厭,他們才終於被迫奮起作戰,正是由於這種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