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確實有一付很好的身板,這個從小在江邊長大的漁家女子有一身很好的力氣,但又不失水一樣的溫柔。在與阿蘋結婚一年多的日子裡,太醫允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夠強壯,其實在三十多歲年齡的人裡他屬於精力絕對旺盛的那一類人。他結婚較遲,把阿蘋接到家裡不到半年,鉞王姒環就召他進宮,這樣他就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太醫允,他們的生活隨之也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阿蘋換下麻布縫製的裙裾,瘦削的臉頰上略施脂粉就顯得豐滿了許多,整個臉蛋就像四月的蜜桃一樣誘人。阿蘋有一雙很好的眼睛,細細的,笑起來眯成月牙一樣的細縫,張開來上眼瞼 是朦朦朧朧的短睫毛,太醫允初次見面時以為她的眼瞼得過爛眼皮的毛病,然而真的爛眼皮不會給男人的內心以蠢蠢欲動的感覺的。
太醫允的悲哀也就在阿蘋四月蜜桃一樣的臉蛋和讓男人內心蠶爬的眼瞼之上,,太醫是鉞王宮裡傭工中等級最高的人了,因而阿蘋是超乎所有的女傭,甚至在生活的自由度上是高於妃嬙嬪媵之類的宮中女人的,她只是太醫的一個依附,她可以在房外看花,在屋裡繡花,她可以隨便去那些沒有很高等級的家庭串門聊天,談鉞王又招納了五個美女,話調戲宮女的衛兵被閹割了下身逐出宮外,然而人們的生活總是絕處逢生而樂極生悲的,在太醫允二夫妻生活和和睦睦、歡歡快快把所有的空閒時間都用來給對方以歡愉的時候,太子比路滿面淫蕩走進了他們的空間。
在白陽山肅瑟的冷風裡,太醫允記得那是一個熱得令人窒息的夏天,滿天的白光叫人的眼睛裡生出許多閃光的星星點點來,那一天有人來叫太醫允。說是鉞王的腰痛得不行,讓他去推拿,他走出家門時阿蘋就倚在門扉上送他,她一手搭在門框上,另一隻手在他走出門扉時撣拂了一下他肩上的一絲灰塵,他回過頭去看到阿蘋的臉上綻著脈脈的笑容,她的淡綠色的裙裾像七月的嫩荷葉一樣瀟瀟灑灑,從肩頭被下來一直掛到腳背,她的腹部巳微微鼓起,巳經六個月了。他給她號過脈,是個男的,再過三個半月,她就要臨產。他一看到妻子阿蘋微隆 的肚皮,嬰兒的響亮啼叫聲就在耳朵邊亮光光地響起。他報她以微微一笑,他不知道這肩頭輕輕一撣,就永久地停留在熱辣辣的夏天裡了。他走出十多步後,看到太子比路朝妻子阿蘋倚著的門扉走去,太子比路還和他打了一個招呼,當時太子比路的嘴角掛著十分潮溼的笑容,這樣的笑容使得太子比路的整個面龐蒙上一層陰森森的色態。太醫允回眸一望時不禁冒出一身冷冷的汗來。鉞王姒環的腰巳被自己作踐成宛若豆腐袋包裹的豆腐渣,他吃了太多的春藥,又抽精撥髓地過多支出,使得腰痛和眼花成了他的終生伴侶。太醫允在推拿敲打鉞王姒環豆腐渣腰時,心緒依然飛到自己的木質門扉上,太子比路的潮溼笑容一直粘答答鼻涕一樣流動在他的思緒裡,所以有幾個動作他做得很不到位 ,以致令鉞王姒環痛得皺起了眉頭。太醫允在這樣的折磨中一下熬過了一個時辰,鉞王姒環揮一揮手,太醫允就像一隻挨槍的豺狗向家裡跑去。他在妻子阿蘋斜倚過的門扉前怔成一堆化石,他突然感到離家時妻子 阿蘋在肩上的輕輕一拂變成一片泛黃的竹簡。他看到妻子阿蘋在一灘血泊中像一片殘敗的荷葉蔌蔌抽動,血從她的眼睛、鼻孔和嘴巴里流出來,她嫩綠的裙裾被血染得斑斑點點肝膽俱裂的痛苦寫在她抽搐的臉面和顫抖的身軀 上。
太醫允像一堆訇然倒塌的石像,跪跌到妻子 阿蘋的面前,他用手托起阿蘋的項頸。
妻子阿蘋從血色的眼淚裡射出一絲光亮。“比路——畜生!”她合上眼皮,眼睛 裡流出的不知是淚還是血。四月蜜桃一樣的阿蘋帶著她腹中的兒子離太醫允而去,太醫允在陀螺一樣的眩暈中藥櫃中的八兩砒霜巳蕩然無存,他感到滿天空飄滿了太子比路潮溼而骯髒的淫笑,“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女人,只是跟她睡了一回,真會去死。”太子比路在阿蘋喪葬之後碰到太子允說:“我賠你二個宮女好了。”
太醫允搖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在那樣的夏天裡他默默走進自己的孤獨。
面對藥櫃上的那隻空抽屜,太醫允只是痴痴地想,要是有鴆酒,阿蘋要死也不會死得這麼痛苦。
現在王室裡真要他制鴆酒了,他走在那條彎彎曲曲的羊肚腸小路上,臉上有二滴淚掛下來,他用袖口輕輕地抹去。這時他聽到天空中響起了“邦邦”的鳥叫聲,這羊皮鼓一樣的聲音把太醫允從思緒的夏天裡拉回來,他看到遠遠的山頭上有一片毒粟子林,他可以看見那些神奇無比的鴆鳥了,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既興奮又有些恐懼,他又就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