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捏男孩的鼻尖:“琀的確能抵消言靈,不過我還聽說——你們佩戴它更是為了提醒自己,如果無法控制出口傷人,就選擇永遠的沉默……”
原來這就是言靈家族的選擇——因為了解到自己的語言會在不知不覺間傷害別人,他們一直以冥器“琀”來封印言靈,同時也作為對自己的警策。這種放在死者口中的玉蟬象徵“永恆的沉默”,如果舌頭會在無意間化為利刃,那他們寧願用它切斷與外界的聯絡,永世孤獨。
“可是我想和小響說話,我想交很多朋友,我不要一個人……”說到這裡,小男孩抽噎起來。
“如果總是說‘不跟我玩就去死’這樣的話,是交不到朋友的哦!”
“我會努力不說的……”那孩子使勁點了點頭,可是突然間又有些畏縮,“可是如果不小心說出來呢?”
一絲驚愕掠過祖父眼角,接著便被無可奈何的笑容取代了:“對哦……誰也不能保證一輩子都不說出過分的話!”說著他伸手從男孩懷中輕輕抱過被小心保護著的東西,那是一具玳瑁貓的屍骸,初夏晴空中巍峨的叢雲映在它空洞的青琥珀色瞳孔中——這不是一直把我耍得團團轉的貓妖怪嗎!
“你要帶走小響嗎?”聽到男孩語氣裡小小的疑惑和戒備,祖父笑著揉亂了對方柔軟的頭髮:“你很誠實呢!我來試試看能不能幫助誠實的好孩子吧!”那孩子一聽這話立刻溫順地依偎過來,祖父將玉蟬放在貓額上,回頭專注地凝視著男孩的眼睛:“你想對小響說什麼呢?這一次,你一定要說出心裡真正想對它講的話!”
男孩看看祖父,再看看小響皮毛零亂的僵硬身體,眼眶又一次紅了:“我想說對不起……還有……我不要小響死掉,不要小響離開我……”
祖父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我替小響回答你:我並沒有責怪小主人,我也不要小主人再為一語成讖而傷心。”伴著話音,琀突然對映出晶瑩的光芒,這光芒越來越熾烈,蟬的形狀也隨之漸漸消解,堅固的玉質化成周流不息的星屑,閃爍著滲透入玳瑁貓的身體中……
“你看見的是這枚琀記住的往事,那孩子是我的第一位主人,也是若葉少主的祖父,不過他已經不在了……”此刻,陰暗的黑水彼方響起了熟悉的嗓音,混沌中凝聚起綽約白影,飄搖著移向玉蟬的穹隆——那是玳瑁貓小響變化的少年,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保持這取自初代主人容顏的幻形。小響踏著洶湧急流朝我走來,步伐裡有種隨時都會消失般的輕盈,他的語調同樣掩藏著飄忽的情緒,“如果當年不是訥言先生下了這個咒封,我也不會一直被這個言靈家族束縛!”
這就是所謂的咒封?在我看來這與其說是咒封的契約,還不如說是祖父的巧計——以言靈還治將小響置於死地的言靈。由於是從祭器玉蟬處借來力量,小響便化成了活生生的“琀”,這固然沒錯;可隨著定契約的人辭世,咒術也將會隨之消解才對啊,為什麼最初的主人死後,小響身上的咒封還能一直維持到今天?
“既然你討厭被束縛,那為什麼還要我們幫你加固咒封?”我望著貓少年小響的雙眸,疑惑地猜測著,“你是怕沒了玉蟬就會死對不對?原來你畏懼死亡勝過嚮往自由!”
“死亡……還是自由,比起這些來說都算不了什麼吧……”小響說著垂下眼瞼,凝望著腳下的黑水,順著那視線,我看見他的雙腳已陷入了翻滾的濁流之中。被那種逼人而來卻又不可捉摸的沉重感催逼著,我忍不住厭惡的問道:“這些噁心東西究竟是什麼啊!”
“行李箱啊!”小響滿不在乎的打趣,貓兒特有的立瞳中閃著金青色釉彩般的光芒,“當然你也可以叫它——言靈……”
——這就是言靈!看起來是沒有尖牙利爪的柔和流水,但卻有足夠力量吞噬一切,隨時帶來滅頂之災……
“現在想不自由都不行了……”一瞬間,小響的眼角閃過了無奈的苦笑,隨著這絲笑容,蹈海而來的少年身影猛地一沉,剎那間翻騰起來的黑水像泥沼一樣纏住他雙腳,以不可思議的緩慢耐心,一點點地將這無處可逃的獵物拖向深淵。不斷被吞噬的過程中,小響始終抬頭鎖定我的視線,他的嘴唇翕動著:“接下來,就請你……若葉少主……”
為了聽清那依稀散去的語尾,我下意識的追向那漸漸沉沒的身影,冷不防一腳踏出了玉蟬的穹隆……
濁流像無數雙粘膩的手攫住我的腳踝,被深不見底的黑暗侵蝕、逐漸麻痺下去的又何止是身體,此刻連意識也如同一縷縷絲線,連綿不絕地滑出我手心。難以置信——這些黑水濁浪只是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