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讓我難以忍受。
“她應該從這個俗世完全解脫,與其做個人,還不如做個娃娃。她不該吃飯,也不該跟男人上床。不但不該逐漸老去變醜,也不該有幼稚的童年時代。她必須超越過去、未來,才能讓她的美完美無缺。”
“不,”我不由得發出聲來,“這種想法只是……”
“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嗎?”槍中轉向我說,“鈴藤,我很抱歉讓你這麼悲傷。可是,我也是由衷地愛著她啊,只是我愛她的方式跟你不一樣而已。”
“你既然愛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過我愛她的方式跟你不一樣,你一定會說活著才美;有生命、會說、會笑、會動才美,不過,我認為這是很愚蠢的想法。”
槍中用下巴指著放在房間角落的彩繪大壺,說:
“你們看那個仁清大壺,如果這個大壺跟插在裡面的楓葉一樣,是有生命的東西,可以儲存到現在嗎?早已變得乾巴巴,迴歸骯髒的泥土了。聽到我這麼說,或許你們又會說,薔薇就是努力盛開到最後才那麼美。是不是這樣呢,鈴藤?”
槍中皺起鼻樑,不以為然地說:
“其實你們都錯了,薔薇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註定很快就會凋謝。薔薇在綻放的那一剎那,就開始逐漸凋謝了。就像我們,從出生的那一剎那,就逐漸走向了滅亡。世界整體也是一樣,不管是國家、社會、人類全體,甚或地球這個星球及宇宙整體,都無一例外。
“沒錯,薔薇會逐漸凋零。必須在它最美麗的那一瞬間摘下它,它的美才有意義。如果把花放在跟前欣賞,任它逐漸凋零,不但沒有人會覺得花美,最後看到腐臭的花瓣,還會感嘆以往的美。
“你們這些人太不懂得珍惜美的事物了,真正的美絕對不能腐朽。如果美的事物本身沒有防止腐朽的能力,我們就要助它一臂之力。”
槍中不給大家反駁的機會,緊接著喊了一聲“白鬚賀先生”,又看著這個霧越邸的主人說:
“如果你看到這個房子開始腐朽,一定會盡一切力量去彌補吧?例如重新塗刷牆壁、鋪石子等等……不是嗎?”
不等白鬚賀回答,槍中又轉向我說:
“對於其他事物,我們也必須這麼做,盡一切力量來守護它們的美。那麼,對命中註定急速轉變的生物,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前天晚上,我終於找到了答案。”槍中用炫耀的語氣說,“那就是親手摘下它,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摘下它?”我黯然地重複他的話。
“沒錯,鈴藤,就是這樣。花會退色是花的責任;雖然摘下它之後還是會退色,但是,這時候就是摘下它的人的責任。如果怎麼樣都無法阻止花的退色,就應該在它退色變難看之前,在它最美麗的一瞬間將它摘下。這才是最好的辦法,也是最負責任的愛的方式。”
“那只是——”我強忍住鉛塊在胸部膨脹般的麻痛,擠出話來,“那只是你掌控美麗事物的慾望的呈現而已。”
“掌控?這種說法也不錯。”
“槍中,難道……”我忍不住把剛才想到的事提出來問他,“你會依照那樣的思想,在這個房子行兇,跟那一晚你察覺的那件事也有關係?”
“什麼事?”
“名字的事。”我嘆息般地說,“前天晚上,你給我看你為了研究整個案情而製作的不在場證明及動機表。你是不是在這張排列著我們名字的一覽表中,發現了那個巧合?”
“喲,你也注意到了啊?”槍中低聲清了清喉嚨,“沒錯,你說對了,鈴藤。”
“你在說什麼啊,鈴藤先生?”
白鬚賀彰盯著瞄準自己的槍口問。我還來不及回答,槍中就面向少年白皙的臉,搶先一步說:
“我來回答吧,來到這裡的‘暗色天幕’一行人的名字,隱藏著很簡單的暗號。”
“暗號?”
“對,把包括死者在內的我們八個人的名字,按照年紀大小排列,就是槍中秋清、鈴藤稜一、名望奈志、甲斐幸比古、蘆野深月、希美崎蘭、榊由高、乃本彩夏。但是,乃本彩夏在前天下午,已經聽從忍冬醫生的建議,改成矢本彩夏。
“現在,我再用大家的姓來排列一次——槍中(Yarinaka)、鈴藤(Lindo)、名望(Namo)、甲斐(Kai)、蘆野(Ashino)、希美崎(Kimisaki)、榊(Sakaki),以及乃本改名後的矢本(Yamoto)。怎麼樣,名偵探,這就像小孩子玩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