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這一切,就從脖子的肌膚感受到風出奇的冰冷時開始。起初,大家並沒有什麼不祥的預感,繼續走在蜿蜒曲折、並且開始下坡的未鋪修道路上。過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越來越冷了”。於是,大夥兒回頭仰望天空,竟看到山的彼端突然冒出一團烏雲,開始往這邊的天空流竄,速度之快,就像大量的顏料潑灑在畫布上,迅速擴散開來。
一陣冷風呼嘯而過,冷得紅褐色落葉松直打哆嗦。憔悴退色的松枝,以及覆蓋地面的山白竹葉,發出了驚恐的長嘯。深厚的雲層,很快佈滿了天空,旋即吐出成群的白色結晶。
剛開始下雪時,大家不但不擔心,還欣賞著在東京難得一見的美麗光景,發出歡呼聲。但是,天候急遽惡化,不一會兒工夫,就讓大家陷入了極度不安。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誰都意料不到會面臨這種狀況。方才,默默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風景,還是秋意漸濃的大自然,現在卻如翻掌般變了一個模樣,讓人覺得好像迷失在古老恐怖電影中的虛擬畫面裡,缺乏真實感。
在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中,除了讓自己的腳繼續望前走之外,沒有別的選擇。當然,內心也還懷著樂觀的希望——再繼續這樣走一小時,就應該會到達市內,所以,只要熬過這一點苦,就可以逃過受困的危險。
但是——
雪不再是從空中飄落下來,而是一波接一波從空中湧出來。對我們而言,已經成為可怕的惡魔,不但阻礙了我們的視線,還奪走了我們的體溫。我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肉體和精神,已經一點一點遭到迫害。
當發覺在某處走錯路時,已經太遲了。這之前所累積的疲憊,以及被四周白茫茫的大雪磨鈍的判斷力,讓我們甚至忘了該討論出一個折回原路的對策。那種狀態,就像被某種咒語緊緊扣住了一般。心中明明已經確定,再這樣走下去大概永遠也走不到市區,卻還是繼續在同一條路上前進著,這可以說是在絕望與期待中掙扎,甚或自虐的異常行動。
道路越來越窄,已經搞不清楚是上坡還是下坡。大家全身是雪,沉默地走著。這樣下去,遲早有人會跟不上隊伍。
就在這時候——
無限綿延的單調白色中,突然出現了某種東西,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強烈的風逆向吹來,雪像冰冷的子彈般拍打在臉上,雖不是非常痛,卻也打得讓人張不開眼睛來。所以,我們走歸走,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腳下(想來,這也許就是走錯路的原因之一吧)。突來的變化,刺激了我凍結的視網膜的一角。
“怎麼了,鈴藤?”
在我正後方的槍中秋清,丟擲了一句話。感覺上,好像很久沒有聽到人的聲音了。
“你看。”我從白雪斑斑、硬得吧啦吧啦作響的口袋中掏出左手,用遲緩的動作指著那個方向。
前面曲線緩和的道路兩旁,聳立著稀稀落落的白樺樹,眼前下個不停的白雪就在樹林間被切斷了。我拼命張大眼睛看,振奮起精神來,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風稍稍改變了方向,敲打在臉上的雪,也緩和了一些。
雪在黑暗中斜斜飄落,從雪的間隙中,可以看到那東西像鋪了一層淡灰色的天鵝絨,絨面上好像有泠泠作響的聲音。
我想,那大概是水聲吧。
想著想著,凍僵而沉重的腳就像著了魔似的,再度邁開了步伐。又不是迷失在沙漠中,在這種狀況下,被認定為“水”的東西,根本不可能成為救星,而我卻莫名其妙地湧出了異樣的興奮感。
我用右手遮在眼睛上方,邁著遲緩的腳步前進。橫亙在古代生物般的白樺樹林中的天鵝絨,隨著我前進的步伐,逐漸展露出全貌。
果然是水,我所聽到的微微作響,是風拂過水麵的波動聲。
“是湖。”冰冷而僵硬的嘴巴,蠕動出這樣的唇形。
“湖?”走在前頭的由高,回過頭來看著我,那聲音像是在宣洩無處可發的怒氣,“那種東西有什麼用!”
“不,你看,”與我並肩而站的槍中,舉起手來,指著正前方,說:“你看那個!”
“咦?啊——”近乎嘶喊的聲音,衝到喉頭。
橫亙在樹林前端的湖——不只是湖而已;不只是這樣而已!
好似某人特意安排好的絕妙時機,就在這時候,風突然靜止了片刻。突如其來的靜寂,包圍著兀立在雪中的我們,靜得讓人有點毛骨悚然。
我們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懷疑我們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