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似的。巴洛瑪被我們架上車,她自己走的,很吃力的走,神經質的笑個不停。
那天進城有如提早過聖誕節。火腿、香腸、臘肉、乳酪、蛋、冰淇淋,還有糖、油
、醬、醋、咖啡、茶、麵粉、毛衣一大車裝回來……。大家都開心得不得了。晚上
開了一桶酒,強尼喝醉了,拿起西班牙北部的風笛叭叭叭的吹個不停。
“我們去教堂玩,我們去墳場看鬼火,走嘛走嘛━━”巴洛瑪叫起來,我們拿
毯子把她包紮好,抱著,開車往坡下衝,一路叫下去,村裡早睡的寡婦一定嚇死了
。
“小時候,我們四個姐妹就坐在這一條條板凳上打瞌睡,有一回板凳突然垮了
,我跌得四腳朝天,媽媽立即上來打,口裡念著聖母馬利亞、耶穌基督、天啊!巴
洛瑪,你的內褲給人看見了啦呀━━”巴洛瑪在教堂裡大笑個不停。幽暗的教堂只
有一盞油燈點在聖母面前。我跪下去,急急的禱告,很急,因為白痴在拉人的辮子
,不給安靜。一直向聖母喊━━繼續叫巴洛瑪看得見,她又看見了,天呀!不要叫
她再關閉自己了。行行好,給夏依米一個事情做吧。
貝尼看見我們吵鬧,也沒說聖母馬利亞會生氣,一直要鎖門趕我們出去,說吵
醒了村裡的母親,會責罵他的。於是我們抱起巴洛瑪去了墓地。
墓地是全暗的,那些大樹給風颳著,葉子亂響。巴洛瑪就說∶“你看,牆上有
一片磷火,是墳場裡的泥巴砌的牆,我的祖宗統統躺在裡面,有沒有藍火?有沒有
?”我專心去看,什麼也沒有,可是那風的聲音太怕人了。就在這時候,白痴手上
拿的風笛叭一下又響了,我們哇的叫起來往車裡跑,丟下了巴洛瑪。她抱住教堂走
廊上的柱子,喊救命。
家裡的必須用品又去城裡買了一滿車,都是可以儲存的食物。那幾日,大家的
心情盯似都放鬆了。巴洛瑪也不要人抱,每天撐扶在火爐邊壓她的中樞神經。孩子
們睡下時,我們在深夜裡起火,圍著壁爐說話,神父和白痴還有老狗,照例是在的
。問巴洛瑪眼睛怎麼了,她說看得見人影和光。那一陣,她有時很瘋狂的笑鬧,有
時悶悶的坐在門檻上用手剝豆子。
“這麼破費,總是叫我於心不安的。”她說。
“萬一老了,還不是來跟你住,別講啦!”我給罵一句過去。
說到這裡巴洛瑪突然喊了一聲∶“這種無望的日子,要到哪一天?冬天大雪封
路,孩子不能上學幾天,他們的教育━━。”說著說著,撲到膝蓋上去,豆子撒了
滿災。而天氣的確已經涼透了,暑假也快過去。
只要那天巴洛瑪哭過,她就什麼都看不見,也不能站起來,只是不響。上廁所
也不叫人,用爬的去浴室。
黃昏時我出去散步,村人懷懷疑疑的看我,一些惡狗跳出來作勢要咬。村人看
上去很悶,都是些老人。我走過,一位包著黑頭巾的老婦人從家裡出來,說是巴洛
瑪的姨婆,硬拉我進去吃自己做的香腸,又問巴洛瑪的病,然後叫我告訴巴洛瑪,
明天姨婆要去看她。
“她來做什麼?把門鎖上,不給她進來。”巴洛瑪發怒的叫∶“這種樣子,誰
也不給看,沒有看過瞎子和失業的,是不是?是不是?”我答應她,姨婆來只我出
去應付,這才不鬧了。
巴洛瑪不肯見人,除非是她信任的。
我們散步,總是往村落相反的方向走。巴洛瑪一手掛住我,一手撐一根柺杖,
走幾步就休息,一直可以走到樹林後面的山岡上去看谷裡的平原。她看不清,可是
能看。
那時候,我已在小村住了七天。
姨婆叫我拿幾顆大青椒給巴洛瑪,我收下了,又拿了另外一個老婆婆的包心菜
。老婆婆怎麼也弄不清我的名字,姨婆告訴她∶“就是跟電視廣告上衝牛奶的那種
巧克力粉一個發音,叫EKO,懂了吧!EKO、EKO!”
等我喝完了咖啡提著菜往家裡去時,那個老婆婆追出來,狂喊∶“喂!你,那
個叫什麼來的,對━━啦━━雀巢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