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包裡,一大口袋在當時的孩子眼中貴重如同金子般的牛肉乾。一生沒有捧過
那麼一大包肉乾,那是新年才可以分到一兩片的東西。
老師自然看了那些東西。
地址,她沒收了,沒有給我。牛肉乾,沒有給吃,說要當心,不能隨便吃。
校工的土狗走過,老師將袋子半吊在空中,那些肉乾便由口袋中飄落下來,那
只狗,跳起來接著吃,老師的臉很平靜而慈愛的微笑著。
許多年過去了,再看《水滸傳》,看到翠屏山上楊雄正殺潘巧雲,巧雲向石秀
呼救,石秀答了一句∶“嫂嫂!不是我!”
那一句“不是我!”勾出了當年那一聲又一聲一個孩子對著一個啞巴聾兵狂喊
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今生第一次負人的開始,而這件傷人的事情,積壓在內心一生,每每想起
,總是難以釋然,深責自己當時的懦弱,而且悲不自禁。
而人生的不得已,難道只用“不是我”三個字便可以排遣一切負人之事嗎?
親愛的啞巴“吹兵”,這一生,我沒有忘記過你,你還記得炊和吹的不同。正
如我對你一樣,是不是?我的本名叫陳平,那件小學制服上老掛著的名字。而今你
在哪裡?請求給我一封信,好叫我買一大包牛肉乾和一個金戒指送給你可不可以?
匪兵甲和匪兵乙始終沒有在排演的時候交談過一句話━━他是一個男生。卻就是那
麼愛上了他的,那個匪兵甲的人……
那一年的秋天,我大約是十一歲或者十歲。是臺北市中正國民小學的一個學生
。
每一個學期的開始,學校必然要舉行一場校際的同樂會,由全校各班級同學演
出歌舞、話劇和說雙簧等等的節目。
記得那一次的同樂會演出兩出話劇,畢業班的學長們排練的是“吳鳳傳”。我
的姊姊被老師選出來女扮男裝,是主角吳鳳。
姊姊一向是學校中的風頭人物,功課好,人緣好,模樣好,而且從小學一年級
開始,始終在當班長。她又有一個好聽的綽號,叫做“白雪公主”。
看見姊姊理所當然的扮演吳鳳這樣重要的人物,我的心裡真有說不出的羨慕,
因為很喜歡演戲,而自己的老師卻是絕對不會想到要我也去演出的。
說沒有上過臺也是不對的,有一年,也算演過歌舞劇,老師命我做一棵樹。豎
著比人還要大的三夾板,上面畫的當然是那棵樹。筆直的站在樹的後面直到落幕。
除了吳鳳傳之外,好似另外一出話劇叫做“牛伯伯打游擊”。這兩場話劇每天中午
都在學校的大禮堂彩排。我吃完了便當,就跑去看姊姊如何捨身取藝。她演得不大
逼真,被殺的時候總是跌倒得太小心,很娘娘腔的叫了一聲“啊━━”吳鳳被殺之
後,接著就看牛伯伯如何打游擊,當然,彩排的時候劇情是不連貫的。
看了幾天,那場指導打游擊的老師突然覺得戲中的牛伯伯打土匪打得太容易了
,劇本沒有高潮和激戰。於是他臨時改編了劇本,用手向臺下看熱鬧的我一指,說
∶“你,吳鳳的妹妹,你上來,來演匪兵乙,上━━來━━呀!”
我被嚇了一大跳,發覺變成了匪兵。這個,比演一棵樹更令人難堪。
以後的中午時間,我的工作便是蹲在一條長板凳上,一大片黑色的布幔將人與
前臺隔開。當牛伯伯東張西望的經過布幔而來時,我就要虎一下蹦出來,大喊一聲
∶“站住!哪裡去?”
有匪兵乙,當然,也有一個匪兵甲。甲乙兩個一同躲著,一起跳出去,一齊大
喊同樣的話,也各自拿著一支掃把柄假裝是長槍。
回憶起來,那個匪兵甲的容貌已經不再清晰了,只記得他頂著一個凸凸凹凹的
大光頭,顯然是仔仔細細被剃頭刀颳得發亮的頭顱。布幔後面的他,總也有一圈淡
青色的微光在頂上時隱時現。
在當時的小學校裡,男生和女生是禁止說話也不可能一同上課的,如果男生對
女生友愛一些,或者笑一笑,第二天沿途上學去的路上,準定會被人在牆上塗著“
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