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州市木工公會主任尹鐵藩有私交,也把他當成運動重點。在動員大會上,領導號召大家在24小時內攻破石平,不獲全勝,決不收兵。石平矢口否認,被鬥得狼狽不堪。以上三人在定案時,方知原來認定的種種罪狀純系子虛烏有。
1952年的思想改造運動,我親自參加並進行了採訪,被批者個個自我貶損,批判者無限上綱,似乎出身於非勞動者的家庭,便具有原罪,凡是與主流意識不合的思想,都屬反動。學生代表與教師進行背靠背的揭發或面對面的批判,有些意見提得很可笑,如某位物理老師說收音機、攝影機是愛迪生髮明的,學生問:“愛迪生是哪國人?”老師答:“美國人。”學生就說老師有“崇美思想”。在報紙上寫文章的知識分子都給自己扣上許多大帽子,如封建思想、買辦意識、改良主義、自由主義、極端利己的個人主義……等等,似乎從舊社會走過來的知識分子都有無數瘡疤、沉重的發黴的包袱,長長的尾巴……這樣的描述自然遠離了真實,令人難以置信。
解放初期,報刊上批判過的人就不少,如教育界的陶行知、陳鶴琴,建築學界的梁思成,醫藥衛生界的王斌,搞農業的晏陽初,其中好些人是傾向革命的進步人士,他們與主流意識有共同點,也有差異,如能求同存異,寬容大度,必有助於互相團結和理解。那時,還常批判“實業救國論”、“科學救國論”、“教育救國論”等,其實這些論點都有其區域性真理性。共產黨主張革命救國論,並非將革命絕對化,試問,革命又何嘗不需要發展實業、科學與教育?
文藝界的思想批判就更無休止了。1951年批判影片《武訓傳》,影響全國。其實,武訓興學教農民識字,總是一件好事,怎麼能說歌頌這部影片的共產黨員都喪失了歷史唯物主義觀點呢?接著批判肖也牧的小說《我們夫婦之間》,它本是一部好作品,涉及老幹部進城後看不起農民出身的妻子,最後受到教育而有所轉變,其立意和效果是健康的,卻被說成是“歪曲勞動人民”的小資產階級傾向。l954年秋批判俞平伯的《紅樓夢研究》,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批判胡適派的實證主義、考據主義、唯心主義。人所共知,胡適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導者和倡導白話文的先驅者,著作等身,在美國獲幾十個博士學位,屬大師級人物,可是當時報刊上發表的那些批判胡適的文章,把他的哲學思想、史學觀念、人生觀、文學觀、治學態度與方法說得一無是處,一錢不值,只因胡適的政治道路不同,便被打為另類。學術批判服從政治需要,讀這種批判文章,總覺得強詞奪理,無實事求是之意,有譁眾取寵之心。時人批判胡適“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歷次運動習慣把物件定為百分之五,然後拿人頭去硬湊,豈不也是“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
我熱愛社會主義制度,卻厭惡無休止的政治運動。誠然。如土地改革、禁菸禁毒,貫徹婚姻法、愛國衛生等運動,其動機和效果都是好的,但運動一開展起來就如發洪水,大轟大嗡,把人分成被整者與整人者,被整者橫遭批鬥,無從申辯;整人者心靈扭曲,同樣惶惶不可終日,把一切正常秩序都打亂了,弄得人人自危。如果說和平建設是一種正常狀態,運動就是一種非常狀態,用不斷搞運動來推動建設的作法實在損失太大。搞運動的理論依據是斯大林所云“社會主義越發展,階級鬥爭越激烈”,這種論斷本身就不合常理常情。我們的力量越強大,敵人的力量就必然削弱,階級鬥爭也就會越緩和。相反,正是無休止的運動造成人為的階級鬥爭形勢緊張,挫傷好人的積極性,企圖透過政治運動統治思想也會適得其反。民族振興有賴於思想活躍,一個民族把思想統死了,這個民族也就窒息了。因此,我常常暗想,如果有朝一日不再搞運動,社會主義制度會更加美好、更得人心。
99 1955年的肅反風暴
樹欲靜而風不止,l955年緊接著批胡適、批胡風,開展了肅清一切暗藏反革命分子運動,我在這場暴風雨中亦曾被閃電擊倒。
對胡風文藝思想的批判,到l955年5月發生了質的變化。由於舒蕪發表了胡風給他的信件,經過掐頭去尾,分類整理,歪曲解釋,加上按語,胡風信件變成了反革命罪證,學術問題一夜之間成了政治問題。接踵而來的是對胡風“反革命集團”的圍攻,聲勢之大,調門之高,真是從來不曾有過。
5月的一天,川報編委王文同志到理論宣傳組閒聊,他說:“5月份發生了兩個做夢也想不到的特大新聞:一是鐵托成為同志。二是胡風變成反革命。”這位擔任過拉薩市委宣傳部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