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慢幾拍,不知何時春風吹進飛仙關。李樹人說:“我有一種預感,中國正醞釀著一個大變化,我們在裡面的時間太長了,一時感覺不到。*冤假錯案列入日程,社會就會引起很大震盪,大牆內也將發生波動,你如能到蘆山任教,則是飛向社會的第一隻燕子,許多燕子會接著飛出去。若干年後想起今天的患難友誼,會是怎樣的一段佳話啊!”
這時,劉惠林的好友張玉文突然走進來,滿面春風地說:“告訴你們一個好訊息,關在新疆判了無期的李融已經*,獲釋後回到上海,我們聯絡上了!我即將去上海完婚,這是我等待了多少年的宿願呵!”我被這天上飛來的喜訊所震撼,不知該怎樣表達內心的喜悅。她又為我倒了一杯酒,說:“今天一定要敬你一杯!你為了心中的理想等待了二十年,我為了美好的愛情也等待了許久許久。為這堅貞的等待,乾杯!”她眼中似乎湧現出晶瑩的淚珠。
“我還要告訴你第二個好訊息,你的一位好友要和你會面,請你到炊事房一敘。”
“哪位好朋友?”我莫名驚詫。
“見面就曉得了!”張玉文領我走出小屋,經過庭院到另一個炊姐的房間。“呵,是老鄒,鄒盛寬嘛!”我……IR認出這是動力廠三車間的車工鄒盛寬,這裡的一位炊事員是他的妻子。
我與鄒盛寬近l5年不曾謀面了。這次他由石棉礦回鄉探親,在成都住了幾天,又來到苗溪和愛妻團聚。他告訴我外界的許多情況,胡風已經釋放,許多右派已從流放地歸來,被社會當作英雄。新康石棉礦的許多朋友打聽你的下落,還盼望在報刊上讀到你的新作呢。
歸來的路上,雪越下越大,我感到這是一場溫暖的春雪,給大地帶來這麼多沁人心脾的資訊。我像是第一次看清雪花的形狀,感受到它的溫馨,胸中湧起陣陣暖流,我想高聲呼喊,縱情歌唱,改革開放的時代洪流終於奔湧到人間的底層。春天來了,春天真的來了!
傍晚,場部突然通知我到蘆山縣文教局報到,說工作已聯絡好,無須開介紹信。真是峰迴路轉,不知縣上和茶場怎樣疏通了關係。
翌日清晨,我興沖沖地趕到蘆山姜慶樓。這兒似乎是一座公園,文教局、文化館都在這裡。局長肖安銘,人近中年,比我年長,笑容可掬地說:“你是苗溪的王老師吧,你好!我們早已聽說你的情況,決定安排你到蘆陽中學去教畢業班的英語,當班主任。蘆山人民歡迎你,早就等待你的到來!”
他又補充說:“按照茶場提出的要求,你作為清放物件,接收單位為蘆山縣革委會。我們目前作招工處理,其他問題以後解決。麻煩你到縣醫院作一次體檢,有了結果請你再到文教局辦手續。”
真是好事多磨。下午,我匆匆趕往縣醫院,掛號繳費領體檢表,辦公室來不及給我檢查,就蓋了公章,證明健康合格。我笑著說:“還是檢查一下吧!”於是,由內科、外科、五官科、透視科依次檢查。各科醫生見到體檢表上的名字,不僅知道我來自苗溪,還知道我因什麼出事,如今要來蘆山任教,對我都很熱情、關切,說:“如今鐵托是同志,你當然也是同志了!普通人牽涉到大事件,大氣候解救了普通人,真是福大命大!”還有醫生說:“受了二十年折磨,身體還不錯,幾乎沒有什麼疾病,牙齒一個也沒脫落,真是上天保佑!”
我又回到文教局,填寫招工表,肖局長祝賀我參加工作,成為新時期的人民教師。我忽然想到,30年前我就參加了革命工作,戴上八一帽徽,成為人民解放軍的普通一兵,當上了新聞記者,怎麼今天又重新參加工作?在當了20年囚徒之後,生活轉了一個大圓圈,又回到原來的地方。這是喜劇,還是悲劇?無論如何,這標誌我即將告別大牆了!
拜拜,我生活了近l5年的苗溪茶場!
可能是管教辦打了招呼,第二天我到場部辦清放手續,轉糧食和供應關係,一路綠燈,經辦的幹事們一個個滿面春風,發給了我有關檔案和60元清放費,說:“你是第一個到蘆山工作的教師,祝你工作順利!”在茶場門口,不期遇到霍修成大隊長,他穿一身呢質制服,一臉嚴肅地說:“聽說蘆山要調你去當教師了。你應當進一步加強自己的思想改造,是不是?”他大概只會講這句話,似乎也從沒有想過在新形勢下自己也需要加強思想改造。
我抽空與友人辭行,第一位是住在磨房溝的李莎,他高興地說:“我早料到有這一天,我給你準備了一套中山裝,剛縫好先試試。總不能再穿勞改服去上課吧!”接著到管家窩工棚去看老鄉陳福義,我把穿了多年的一件羊皮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