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生。田來福一趟一趟地去找村支書。他說,我們家俊濤是個苦孩子,我們收養他是行善舉。我們小田寨自古都是行善舉的,我把他供到高中再無能為力了,村裡要是有辦法就幫這孩子一把,他不會是個沒出息的人。
支書也不是不想行善,只是他覺得田來福有點太那個了,這事兒也要適可而止啊!他在我們小田寨唸到高中,怎麼說我們也算是對得起他了,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支書也是田姓,論輩份管來福叫叔。他對田來福說,叔,要說是養兒防老哇!你咋這麼傻,他翅膀硬了飛走了,老了誰還伺候你們啊?
來福說,咱要沒有這個娃,日子不照樣過?還有你三個妹妹伺候我。咱小田寨這些年就沒出過秀才,沒有念大書的娃,你這個支書臉上就有光彩?
支書被說動心了。他說,這個章我可以給你蓋,可是我當不了家,你還要去找公社的人說去。全公社這麼多人爭,難啊!
田來福真的就找到公社去了。他常年在外面跑,多少長了個心眼,去的時候把家裡的錢翻出來,咬咬牙買了兩瓶好酒兩條好煙,找到負責辦這件事的人。那人接了東西,自然沒再說什麼,可當他看了田俊濤的簡歷後,又不放心了。他說,我們推薦上大學是要根正苗紅的,你這孩子是收養的,你知道他的歷史背景嗎?
來福聽不懂什麼歷史背景,他憑直覺覺得和他的家世又關。他說,他爹是餓死的,他娘也是餓死的。我現在就是他爹!我祖宗幾代就在小田寨土裡刨食,你去審吧!
辦事的同志一聽嚇壞了,趕緊把他拿來的東西又提了出來:你這老同志可不要再胡亂說話了,這新社會哪裡還會有餓死人的事情?切不可再這麼胡說,讓公社領導聽了可是了不得,弄不好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是現行反革命!
田來福受了一通教育,把東西又拎了回來。回到村子裡已經半夜了,他沒有回自己家裡,坐在支書的門口,竟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支書披著衣服出來了,說,叔,你到底想幹啥啊?
來福說,我就是想讓孩子上學。這孩子要是沒出息,我也不會這樣求你了。讓我跟誰跪下磕個頭都行,只要能讓孩子走,你叔就不要這個老臉了!
叔啊,人家要證明咱們又弄不來。你也盡到自己努力了,我看這事兒就算了吧!
田來福咬了牙說,我要是弄到證明了呢?
叔,你不會辦傻事吧?支書吃驚地看著他。
來福二話沒說,扭頭走了。
如果那時田來福不去找田俊濤的老家,他永遠也不會自己找回去的。
田來福沒等天亮,也沒跟田俊濤說,挑著鐵匠挑子就上路了。鐵匠挑子就是他的盤纏,他要靠它換口路途中的飯食。他真的要到安徽為兒子尋根,來福女人哭得一死一活的。俊濤雖說是爹孃都死了,可他家裡還有叔伯,這一去人家若是把兒子要回去該怎麼辦?
田來福說,該是人家的,咱怎麼樣都攔不住;該是我們的兒子,就是骨頭漚爛了,他也會喊我爹!
全村人都說田來福是個傻子,傻都沒有傻到他那份上的!
田來福去了安徽界首,他是靠了兩條腿走去的。他日夜兼程,來回走了一個星期,把一雙新鞋子都給磨穿了。
田來福取到了證明,他原籍的家確實是貧農,他爹是解放後餓死的,他爺爺卻是解放前餓死的。而且,人家也沒有把兒子要回去的意思。那年月,還是一個窮字,多一口人就多一張吃飯的嘴。
田來福沒有回家,直接奔了公社。他到公社的時候,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土人。當他推開辦事員的門,從懷裡把證明掏出來,把辦事員嚇了一跳。他看清來者是田來福後,拉起他就往凳子上讓,然後端起臉盆,去外面打了一盆熱水。他非常感動地說,大叔,先洗洗再說吧!田來福推開臉盆,從懷裡掏出汗溼的證明遞到他臉前,說,你先看看這個行不行?辦事員說,行!行!你剛一走,你們村裡的支書就帶著一幫社員來了,他們講了你和你兒田俊濤的情況。你老放心吧,無論如何我們也會幫你這個忙的。如果我們不幫你,那良心就是讓狗吃了!
田俊濤被推薦到省城的農學院上大學了。田俊濤走的時候,再一次給爹跪下了。他說,爹,我這一輩子只認自己姓田!
田俊濤進了大學,把全付心思都用到學習上去了。雖然當時學校鬧騰得不成樣子,但作為一個從農村來的孩子,除了讀書他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可幹。中間爹來看過他一次。爹是趁和大隊支書一塊到省城買拖拉機時來看的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