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抖出來,並且告訴他,她其實不在乎這個。那時,王祈隆就會明白她愛他的心,明白她安妮愛他愛得究竟有多深。
安妮是懂得愛的,安妮到現在才彷彿知道,她其實是懂得愛人的。在過去,她是隻知道索取,從來是不講求還報的。就算是愛過的,也只不過是帶了很大的利己主義和尋開心的成分。那時候所謂的愛,來得快,走得也急,所以並不讓人惋惜。現在她才懂得,真正的愛是來得很慢的。或者說,正因為來得慢,她才覺得像是真正的愛。安妮不著急,她還要等待著王祈隆自覺起來,至少他應該明白了她的決心。她一心想得到王祈隆的愛,哪怕僅僅是精神的。在眼下這一刻,同王祈隆共同分擔他的病痛,就是最大的愛。安妮是塌了心的,她爭取的東西必須要得到,她是安妮。就算王祈隆在某些能力上會讓人失望,可怎麼都阻止不了她要把他爭取過來的那份信心。王祈隆已經不是單純的一個人了,在某種意義上,他已經成了安妮的一種決心。
讓安妮滿意的是,她這次從北京來,王祈隆不再回避和她在一起。他們一起吃飯,一起散步,甚至一起出入一些公眾場合。除了安妮以外,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二人的婚姻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這樣,反倒是省去了許多世面上的閒言碎語。
八月的末尾,王小龍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考取了復旦大學新聞系。王小龍的考分並不是太理想,王祈隆託了許多人,做了許多艱苦細緻的工作,才換來了這個結果。王祈隆想到 當年自己上大學的時候,是讓人家替換了。而現在,卻不知道兒子是替換了誰家的兒女。
這是王祈隆為兒子第一次使用市長的權力,彷彿是他人生價值的驗證。他親自帶兒子四處購置上學的用品,買了許多時髦的衣服和日用品。只要是兒子看上的,他全部都買下來。他大把大把付錢的時候,心裡是有一種隱約的快樂的。實際上他覺得,兒子實現的某些東西,比他自己實現了還讓他高興。
安妮送了王小龍一隻YONEX網球拍,和一套配套的ADIDAS網球服。王小龍還不會打網球,安妮想帶他去學,喊了幾次都被他搪塞過去了。安妮說,這些東西到了學校裡,就成了身份的標識。雖然王小龍和安妮只見過幾次,他覺得一點都不討厭這個有可能取代他母親位置的、亮麗而又睿智的女人。他們很談得來,他們時尚起來,王祈隆就只有看電視的份兒了。王小龍把安妮同他的女朋友蕭瀟放在一起比了,就覺得蕭瀟身上是缺了許多內容的。蕭瀟今年沒有撞上本科分數線,狠狠地哭了一場,準備報名再復讀一年。對於他們這些說變就變的孩子,誰又能知道明年會是什麼樣子呢?王祈隆想想自己過去,上大學之前滿腦子的奶奶;大學畢業後還是滿腦子奶奶。奶奶幾乎成了他生活的軸心。而兒子王小龍可不是這樣,他是獨立的,他腦子裡既沒有爹也沒有娘,只有他自己。他的個子同父親一樣高了,精神也要同父親一樣高。而且他的精神世界,比父親的�岣唬���宰擁氖嗆誑偷酃�琋BA和F1汽車拉力賽。更重要的是,他的腳上沒有大王莊特有的標誌。
王祈隆帶了兒子回大王莊去祭祖。王小龍根本沒有聞見過太爺爺的氣兒,對太奶奶的印象也完全是模糊的。可父親只有這一件事是固執的,一定要讓他回去。
回到熟悉卻又極其陌生的大王莊,王祈隆又一次從那些村人的眼睛裡看到了二十幾年前的光彩。他親切地和村裡爺兒們招呼,他介紹他的兒子王小龍。他的舉止是謙虛的,心裡卻是埋著無比的自豪。
母親一見了他們就嘮嘮叨叨地說,有人看上了他家的風水,在他爺爺奶奶的墳前埋了東西,想借點靈氣,他父親又找人給破了。
王祈隆說,都是鄉里鄉親的,怎麼能夠大小事都計較?更不能相信那些迷信的東西。
娘說,怎麼是迷信?村裡人可都說,你爺爺當年從南京城裡回來,是帶回了龍氣的。
王祈隆突然拉下臉子,不再和娘說,帶了兒子去了墳地。
過去爹和娘從來沒有說起過南京。如果奶奶在,他們誰敢這麼說起南京?
奶奶墳前按照她的吩咐栽下的女貞已經有大腿兒粗細了。奶奶小時候,家院裡栽的就是這樣的樹。因為它是南方樹種,為了找這棵樹,王祈隆派人專門去湖北拉回來。樹葉兒青青蔥蔥的,隨風搖擺,好像承載了奶奶的生命似的,給整個墳地都帶來一種活的氣息。秋莊稼已經把荒落醜陋的土地完全給遮沒了,到處都是宜人的綠。風兒微微地吹過來,人覺不出,一地的綠浪卻是流來流去地翻滾著。王祈隆的心裡突然前所未有地平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