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回來了的。
她已想定了,不再難為自己。
至於他,愛來便來,不來拉倒。
新月伊始,容老太太的思想工作仍舊不見起色。而京師隔三差五地來信催請容恪早日還朝;左右為難下,容恪決定,將侯府得力的幾個嬤嬤,當年在侯府當差的老人,悉數安置在江陵,照顧老太太起居。
見他退一步,老太太也不再斤斤計較,一併收歸。
如此拍板敲定,於雙方而言,不失為兩不耽誤。
問題迎刃而解,回京的日期也定在次日清晨,照樣坐船。
提起坐船,衛琳琅的喉嚨陣陣泛酸,可謂十分怕了。
怕歸怕,容恪又不會體貼她的感觸,改水路為陸路。
這份罪,終究得受。
說著道著,旭日初昇。
仍跟來前一致,吳嬤嬤帶闔府人員送行,容老太太稱病缺席。
“衛娘子,老太太說,往後不一定再見上了,所以特別囑咐我把這鐲子交至你手。”同容恪話別畢,吳嬤嬤轉向衛琳琅,抽出一個精美的木盒子,開啟來看,安然躺著一對岫玉圓鐲,質地清透澄澈,造假不菲。
衛琳琅生受不起,一拒再拒。
吳嬤嬤說:“娘子不肯拿,老太太會傷心的。”
衛琳琅沒法做到心安理得地收下此等重禮,不禁向容恪的方位看去,卻見那處空無一人。放眼尋找,原來不知何時已跨上馬背,目視前方,一副蓄勢待發的派頭。
逮住她愣神的空子,吳嬤嬤把盒子塞過去,笑說:“到時辰了,衛娘子上車吧。”
衛琳琅箍著盒子,生生感受上面的紋理,一陣感動浮上心頭。
老太太看起來對人事物漠不關心,實際上心很軟。
“來日有機會,我會回來看望老太太的。”她無比鄭重、無比誠摯地對吳嬤嬤說。
“我會轉告老太太的,衛娘子敬請放心。”吳嬤嬤慈祥地笑了。
衛琳琅半是留戀半是心酸地上了馬車,臨窗朝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的吳嬤嬤揮手道別。
手揮目送地待一行人拐入街角,吳嬤嬤提著一口慨然之氣面見容老太太,回稟:“衛娘子感恩您的盛情,含淚說,此後有空再來探望您。”
老太太臉前的小方桌上攤開來一本微微泛黃的心經,這是她幾十年來反覆品悟過的經書。
“看見她,我恍惚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憑著一股衝勁,不撞南牆不回頭。”
那是一段鮮有人知的往事。
老太太年少時,橫遭變故,家道中落,萬般無奈之下委身於高門大戶容家做妾。
兩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強湊到一處,說不盡的難受。但老太太心高氣傲,不服一輩子無名無分地度過,處處拔尖出頭。持之以恆地努力下,打動了老太爺的心,八抬大轎迎她為正室夫人。
本以為好日子來了,誰知才幾歲的兒子一命嗚呼。那曾共剪西窗燭的夫君,一朝變心,納了年輕貌美的姬妾。
他們恩恩愛愛,蜜裡調油,不出一年有了視若珍寶的後代,而痛失愛子的老太太,被無情忘懷,日漸心死,活成一具行屍走肉。
“……奴婢愚見,小侯爺雖寡了些,但是個有情義的,對衛娘子是重視的,只是可能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罷了。”衛琳琅所見的是,容恪避瘟神似的避著她;而吳嬤嬤所見的是,容恪的眼光不自覺地追隨衛琳琅而去,很短暫,猶如曇花一現,卻是有跡可循的。
“但願那姑娘如願以償吧。”容老太太翻過一頁紙,潛心貫注在字裡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