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下肚,他立即豎起大拇指,“好酒!”
因為宋鈺這一打岔,葉蓉先前的那點兒女情長瞬間化作烏雲散去,她翻了個白眼,嬌哼一聲移開目光。
葉憬倒是笑了笑,衝宋鈺敬了一杯,“這段時日宋神醫為舍妹費心,辛苦了,這杯酒本王敬你。”
“舉手之勞,殿下客氣了。”宋鈺嘴上謙虛,動作卻不含糊,忙給自己滿上,“再過不久葉小姐的毒便能解了,在下便借今日,提前恭賀殿下,也恭賀遲淵將軍與葉小姐,好事將近。”
這話葉蓉倒是愛聽,勉為其難舉杯回應。
葉憬掃了眼遲淵,最後才落在宋鈺臉上,企圖從他的神態裡分辨出什麼,在宋鈺衝他眨眼後,葉憬便了然。
“那就……借宋神醫吉言了。”
酒過三巡,堂中央奏起了歌舞,幾人還算盡興,宋鈺貪杯,拉著人挨個敬酒,直到喝得醉醺醺了才肯回去,葉蓉酒量淺,加之情志不佳,便小酌兩杯,這會兒也半醉著,在婢子的攙扶下回了榮華園。
待人都走遠了,葉憬揮退舞姬,獨自斟了一杯酒,悶悶吃了起來,他酒量一向不錯,這點酒不足以迷亂他的神志。
他倒希望能有一種酒,可以讓他徹頭徹尾的大醉一場。
下首的遲淵已是微醺,不由笑出了聲,“殿下賜她那身宮裝,想必也是為了……睹物思人。”
遲淵早在進來時便注意到了葉蓉的打扮,那套宮裝實則有些歲月,是當年馮皇后為自己女兒親手繡制,只待將來女兒能在笄禮上穿著這身華服,接受帝王賜簪,萬民朝拜。
只可惜,當年的小公主沒能長大,穿不上了。
葉憬聽出遲淵話裡的譏諷,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緘默良久,才冷眼看向遲淵,“本王知道,讓你與葉蓉完婚,你心有不滿。”
遲淵沒吱聲,嘴角的弧度慢慢垂下。
“其實你與妹妹,不過是幼時情意,七八年過去,你也早將她忘了吧?”
這次輪到葉憬笑了,他捏著酒杯的手有些顫抖,“莫說你了,本王……都快記不得妹妹的模樣了……”
說到最後,他笑裡帶了一絲哽咽,“橫豎是想不起來了,所以偶爾看著葉蓉,便覺她像極了妹妹……”
妹妹很可能已經死了,死在七年前那個雪夜裡,可他依舊執著與秦家的這門婚事,即便妹妹死了,也要讓義妹履行婚約,再把他所有的偏愛都給了這個義妹,瘋了一樣的補償她。
就好像,他的妹妹從未離去。
葉憬極少在人前袒露情緒,分明是該感動的,遲淵卻沒有半分動容,只覺深深的疲倦。
陪著葉憬演了這些年,他有些累了。
他早說過,他認命的,他接受了,又何必一次次的猜忌,敲打。
他是否不滿,是否甘願,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分得清誰是誰。
“小公主是小公主,葉蓉……也只是葉蓉,無論如何,這都是不變的事實。”遲淵晃晃悠悠站起了身,打算告辭離去。
高臺之上的男人卻是臉色陡變,“怎麼,莫非……你想悔婚?”
“殿下多慮了。”遲淵一揮衣袖,姿勢極盡瀟灑,“臣知道,這樁婚事不僅承載了殿下對令妹的緬懷,更關乎殿下復國大計,您放心,為人臣子,臣……不敢抗命。”
葉蓉不僅僅寄託了葉憬的念想,她背後的叔伯更是葉憬的左膀右臂,從換親那一刻起,遲淵就知道娶葉蓉意味著什麼。
“若無旁的吩咐,臣先告辭了。”
看著面前恭敬又陌生的男人,葉憬握著酒杯手漸漸用力,在遲淵踏出文思堂之際,屋裡發出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
空曠的寂靜裡,葉憬呼吸逐漸沉重,望著血淋淋的手掌,緩緩拔出刺入掌心的碎瓷片,一張俊顏泛起病態的蒼白,渾然不覺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