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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緊張度。

榮格曾區分“偽現代人”和“真正的現代人”,前者喜歡以現代人自命,後者則往往自稱老古董。事實上,現代思潮的代表決非那些追求時髦的淺薄之輩,反倒是一些不合時宜的理想主義者。正像在任何一種信仰體制下,真正有信仰的人僅屬少數一樣,在任何一個發生精神危機的時代和民族,真正感受和保持著危機張力的也只是少數人。而且,這往往是同一類靈魂,正因為在信仰問題上認真嚴肅,才真切感覺到失去信仰的悲哀。

所以,如果說中國現在有所謂“尼采熱”的話,我願對它持積極的評價。半個多世紀前,中國思想界的先進分子曾經對尼采思想發生強烈興趣,當時主要是社會層次上的共鳴,旨在改造卑弱的國民性,爭取民族自強。與之相比,這一次也許預示著形而上層次上的覺醒,表明我們的民族精神可能正在朝更加深刻的方向發展。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尼采與現代人的精神危機(2)

我們也許很難理解基督教信仰解體在西方人精神中引起的災難性震盪。西方精神中始終貫穿著一種形而上的衝動,即企圖超越生命的暫時性而達於不朽,超越生命的動物性而達於神性。受這一衝動驅策,始自柏拉圖的西方古典哲學致力於尋求某種能夠賦予人的生命以不朽神性的本體,終於在基督教的“上帝”觀念中找到其歸宿。因此,長期以來,“上帝”觀念成了西方人的精神支柱,有了它,終有一死的個體生命從靈魂不死中獲得了安慰,動物性的人從上帝的神性中發現了自身完善的根據。基督教誠然貶低了人的塵世價值,卻在幻想中賦予了人生以某種永恆價值。上帝的靈光使人顯得渺小,但同時也給人生罩上了一圈神聖的光環。基督教世界觀實質上是人類中心論,它借上帝的名義把人置於萬物之上,為人安排了一種目的論的世界秩序。由此我們可以設想,一旦失去上帝,便會產生兩方面的後果。其一,人的生命失去了不朽性。沒有了靈魂不死,人的死就成了無可挽救的死。其二,人的生命也失去了神聖性。上帝創造的那個目的論宇宙崩潰了,人不再是中心,而只是宇宙永恒生成變化過程中的偶然產物。總之,人的肉體和靈魂似乎都喪失了根本價值。

正是有感於此,尼采喊出了駭世驚俗的一聲:“上帝死了!”並且宣告:“一個時代正在來臨,我們要為我們當了兩千年之久的基督徒付出代價了:我們正在失去那使我們得以生存的重心,——一個時期內我們不知何去何從。”據尼采估計,這個沒有信仰的虛無主義時代將籠罩西方社會二百年之久。

當然,在許多人身上,虛無主義並非一種自覺的意識,而只是表現為種種徵兆。例如,現代人生活得極匆忙,如尼采所形容的,總是行色匆匆地穿過鬧市,手裡拿著表思考,吃飯時眼睛盯著商業新聞,不復有閒暇沉思,愈來愈沒有真正的內心生活。現代人的娛樂也無非是尋求刺激和麻醉,沉湎於快速的節奏、喧囂的聲響和色彩的魔術,那種溫馨寧靜的古典趣味似乎已經一去不復返。現代人無論在財富的積聚上還是在學術的追求上都表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貪婪,現代文化不過是蒐集無數以往文化碎片縫製而成的“一件披在凍餒*上的襤褸綵衣”。凡此種種,都表明了喪失信仰引起的內在焦慮和空虛,於是急於用外在的匆忙和喧囂來麻痺內心的不安,用財產和知識的富裕來填補精神的貧困。

在信仰淪喪的時代,真誠的人如何能生活下去?這是尼采苦苦思索並試圖解決的問題。所謂真誠,首先是在信仰問題上不苟且,不盲從,也不偽飾。尼采對於人們用匆忙的世俗生活或虛假的信仰迴避無信仰的事實極其不滿,不懈地揭露了時代的頹廢傾向。但是,真誠會使人陷入悖論。一方面,它要求對人生追根究底,把生命的意義看得高於生命本身。另一方面,對根據的無窮追究又必然使任何終極根據都站不住腳,生命意義的喪失使生命本身成了問題。這時候,真誠就要求一個人敢於正視其追根究底的結果,“確信生存是絕對沒有根據的”。尼采說:“真誠的人——我如此稱呼在無神的沙漠上跋涉和虔敬之心破碎的人。”尼采曾絕望地祈求上帝賜他以瘋狂,因為只有瘋狂才能使他繼續信仰上帝。但是,瘋狂沒有如期而來,於是他就決心把無信仰的命運承擔起來,不靠任何宗教的、形而上的安慰生活下去。在一個有病的時代,尼采公開承認自己是一個病人,並且以病人的身份對病因進行了探根溯源的診察。為人生尋求一種信仰的形而上衝動驅使他走上哲學探索的道路,探索的結果卻是否定一切既有信仰連同整個歐洲形而上學,成了“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