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打消了別人的計劃,就像她對《多話的女人》和《……地點》一樣,後來對《物質生活》也同樣,因為她肯定,她自己能更好地走到故事的深處。於是,她放棄了編影集的計劃——她說是臨時放棄——投入到一個新的故事,想象著渡輪上的那個女孩絕對有那張照片。強烈的慾望使杜拉斯激動得發抖,寫出那個場景,就是找到了追溯在印度###度過的童年的辦法,就是回到普魯斯特所說的那種失去的天堂。
現在必須一直“走到他們身邊”。這裡的他們,指的是家長,兄弟。是重新找到“焦糖的味道……烤花生、中國湯、烤肉、青草、茉莉花、灰塵、香和炭火的味道……”
現在要做的,就是完成那個神話,弄清真相,結束謊言。真相是否在關於那個中國情人的表白中?那個英俊的情人是否只是最後的炫耀,是對真相的另一種歪曲,是對小哥哥的替代?她總是在其他男人身上,直至在揚?安德烈亞身上,尋找小哥哥的影子。甚至,那個中國人也許僅僅是母親的情人。為什麼不能這樣說呢?她在寫他的過程中獲得了快樂。
編影集的念頭被放棄了,杜拉斯專心去寫後來成了《情人》的作品,她感到自由又回來了。語言改變了風格,找到了新的激情,表述清楚了起來,她還以為是風格的緣故,是因為寫得細膩了。她知道她現在觸及了奠定了自己基礎的東西,那東西自從她出版第一本書以來一直就沒離開過她。她聽從寫作之“風”的指揮,聽從她即將前往的“大洋”之“風”的指揮。
這工作輕鬆得不可思議,寫作的時候她好像輕快地回到了自身的源頭。主導著小說的一系列東西表面上似乎雜亂無章,其實就是她已經粉碎了的記憶,在這個只有歌中才有的整體裡,記憶突然恢復了。有點像《琴聲如訴》和《廣島之戀》,出現在她筆端的,是童年時代的歌,是野蠻和甜蜜的故事。西貢的嘈雜和香味、“鐵石心腸的家庭”、堤壩和海洋中的水、情人和小哥哥的面板、黃昏時躺在平房走廊上的搖椅中、被佔時期的巴黎、“被投入大海”的肖邦的音樂……一切都在那裡集聚、消失。
她會因此而談論自己,談論自己真正的童年?她曾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我把它寫出來,那是因為這是真的……”把我變成她,把年輕的少女變成敘述者,這些做法打亂了自傳的規則,使它變得朦朧難辨,而她所有的讀者都願意相信這是她的真實故事。這一切,會不會像司湯達所說的那樣,全都是“美麗的謊言”?會不會只是幻覺,是被拔高了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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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直來到他們身邊(2)
她在幾個星期內就寫完了這本書,好像由於接近真相而被推著往前走,這是她以前寫其他書的時候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在這種緊迫中,在這種表面上看來如此普通、其實非常接近重大事件的文字“波峰”中,她承認這是她的故事的“開端”,到了解決問題的中心:“我到處寫,”她說,“寫我的一生,寫這一輩子所有的歲月,寫現在的我。我以前從來沒有寫過。”
在獲得龔古爾獎之前,她一直把這個獎叫做是“毛頭小夥子的獎”,5個月前,這本書就被大肆炒作,口口相傳:杜拉斯終於談論自己了,寫自己的傳記了……子夜出版社不停地重印,因為這本書供不應求。面對讚揚和諷刺,她都一笑了之,好像沉浸在報復的快樂之中。連一直對她抱有敵意的《費加羅報》也透過弗朗索瓦?努裡西埃1來恭維她。只有笨拙而好鬥的安熱洛?里納爾蒂2惡狠狠地嘀咕著,對“杜拉斯夫人”的文體充滿了憤怒。
這本書具有新聞效應,迫使她更顯眼地出現在公共場合。她頻頻出鏡,認真地對待每一場採訪,甚至讓人請她上“談話節目”,而以前,她像亨利?米肖和莫里斯?布朗肖1一樣總是拒絕這個節目。被詛咒的作家,或不按世俗的遊戲規則辦事的作家,這種身份好像更適合她秘密的探索……
在那幾個月裡,她很高興,《情人》出現在所有的書店裡,她經常和揚?安德烈亞外出,人們在飯店裡看到了她,她好像穿越了茫茫黑夜之後浮出了水面。後來,1984年9月24日,她又出現在貝爾納?皮沃2的著名節目中。那天,杜拉斯的表現太棒了,她是那麼威嚴、機智,以至於她所說的一切:引起轟動的感情、對酒精的依戀、一個違反資產階級價值觀的家庭的醜聞,透過她有力的聲音,透過她毫不遮掩的真誠,似乎一切都變成了上帝的預言。
在這之前,還沒有一個作家帶著如此切膚之痛談論自己的寫作,把寫作當成是進入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