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等同於書,尤其是等同於這個對她來說具有神奇意義的詞:寫作。她說:“我,就是那本書。”她的聲音和安提戈涅和貝勒奈斯1 的聲音混在一起,以便更好地講述那種“無法避免的生活”,那種“讓人難以置信的愚蠢”,流放和反抗粗暴地結合在一起,她知道,在所有的作家當中,只有她能夠大聲地說出他們不說或假裝不知道的東西。她說她沒有任何東西可失去的,她“刀槍不入”。她對右翼的民族主義殘酷無情,她覺得用任何粗暴的語言來“消滅”它都不會過分,她毫無猶豫地使用她在其他時候不會用的詞彙,比如說“德國”。
她的語言不可一世,斬釘截鐵,像法律一樣。她的意見和觀點家喻戶曉。這個小小的“共產黨人”,《卡車》中的小婦人,無恥而大膽,什麼人都不怕。但她心中最大的愛好是傾聽沙漠,那裡沒有上帝。她追尋、詢問、懷疑。“‘加爾各答’洞穴”,“‘印度之歌’洞穴”,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她一直在那裡,總之,一切都是悲劇性的,所以她喜歡拉辛,喜歡他劇中主人公們強烈的願望,那些主人公都在哀怨和黑夜中消失了。
第九章 寫作就是我(2)
帶有宗教性的東西,甚至是神秘的東西,總是跟隨著她。她惟一的參照是帕斯卡爾,是大衛王1,是《舊約》中的大預言家們。但在這方面,評論界拒不承認。他們覺得杜拉斯太狡猾,喜歡操縱別人,上演自己的傳奇,喜歡騙人。然而,接近她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她糊里糊塗地投入到了“專職的寫作”中,被寫作的魔力所迷惑。神聖的東西也可能是世俗的,具有同樣的外表,同樣的痛苦,上帝的小聖人的痛苦。在那些年間,揚?安德烈亞忠誠地目睹了一切,但外面的誘惑力有時太強大了,使他離開了聖伯努瓦路。杜拉斯又獨自一人,回到了早期的孤獨,那是她生存悲劇的根源。那種苦行僧似的生活太殘酷了,這位預言者的“心血來潮”太讓人難以忍受。對她往往很不友好的菲力浦?索萊爾斯卻把她當作晚年的維克多?雨果,行為神秘叵測,好像能“預知來世”。
《艾米麗?L》是她最喜歡的作品之一,也是最不被讀者接受的作品之一。文字激烈得使她以為自己陷入了瘋狂,而她一直以為已經避開了瘋狂。況且,評論界對這本書的“謀殺”使她蹣跚不穩,酒精好像代替了聖物又開始侵襲她,孤獨、揚?安德烈亞的出走、她在黑夜中尋找、生活對她的嘲諷和對感情的屈服,這一切都使她跨進了“瘋狂”之門。
這是1988年夏天。
她不相信自己的情況有那麼嚴重,正如她從來不相信自己的病一樣。她的“生命力”是那麼旺盛,她的創造力是那麼強大,她總覺得能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而且,新的解毒治療之後,她相信自己又獲得了自由,一切都準備重新開始。但在同年秋天,她又因呼吸衰竭進了拉埃內克醫院,診斷結果是肺氣腫。嚴重的併發症迫使醫生對她實施了人工昏迷。她昏迷了5個月。但讓大家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所有的醫生也都沒想到,她又恢復過來了,並把這段經歷當作了寫作素材,她對自己更有信心了。那個曾經認命的女人,那個曾讓男人們服從她的意願的女人,那個完全繼承了莎樂美1和猶滴2的神秘傳統,像英雄一樣表現出毫不妥協、勇於承擔責任的女人,神秘地探索了“生命之後的生命”。她是從“死神”那裡回來的人,她說,她想體驗整個過程,目的仍在於弄清那個秘密,同時也是觸犯它。
觸犯和傳達。關於她的“復活”,她以各種方式回答記者的提問。一切都似乎表明她戰勝了命運,她急於把“死亡那邊”的某些情況告訴大家。
插管在她的喉嚨上弄了一個洞,像一個傷疤。在房間裡,氧氣瓶就放在她身邊,這些都表明她是死裡逃生,撿回了一條命。但她沒有意識到這是緩期死刑,是在等死,而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擔心會發生更糟的情況。她開始拼命幹活,給畫家們寫序,為比爾?奧吉埃寫新的本子,她想拍電影,一直在寫關於她的黑夜的故事。
但有什麼東西從此以後變了,刻在了她的臉上。以前,她臉上的線條堅毅、嚴酷,目光炯炯有神,現在,全都好像減弱了,甚至變得溫柔了。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和孩子般的童真。她說自己是“林中的瑪格麗特?杜拉斯,生於西貢”。
她常常披著一件紅色或棕色的燈芯絨,這使她看起來顯得年輕了一點,目光也沒那麼嚴厲,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平和了。她說自己到了“黃金時期的年齡”,到了青春時代。來自《情人》的“絕對形象”又回到了她身上,好像是一種模仿。她戴著一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