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的也是最初的分離。強烈的願望在壓抑中慢慢流淌——沒有人比她更懂得表現這種令人窒息的等待——仍然是她度過童年時代的令人窒息的殖民地的那種暴力。她的童年是孤獨的,西貢渡輪上的那個小女孩常常受慾望的折磨。對杜拉斯來說,從來沒有過完美的時候,有產者尋找的通常是財富,而她卻相反,她質疑先前的一切生活,因為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必須生活在這種無拘無束的“開放”狀態中。
她所呼喚的是“清新慾望”,它將改變她過去看待人和事的目光。所以,這並不荒誕,因為對情色的這種強烈追求不僅僅是為了短暫地滿足肉體的慾望,而是要重新找到原始的“清新”,以便重新認識那種情竇初開時期脆弱的快樂,那種永恆的狀態。
她把自己的人物安放在這種愛情的顫抖中,加強自己的心智。這種愛情使之成為一個新型的作家,完全有別於同時代的其他作家。她對自己有一種巨大的苛求,這將大大影響她的風格和她對文學的觀念。書像激情一樣具有神聖的價值,見證著她不得不忍受的那種命運,書本身就應該有那種看不見的強烈慾望和所有古老、宿命的沉重愛情。正如羅貝爾?昂泰爾姆對普隆出版社的審讀員多米尼克?阿爾邦所說的那樣,如果她的書出版不了,她會“自殺”的。她把這本書和書中所展現在她眼前的所有東西,以前的故事,生、死、種種難言的秘密,都當作是絕對的儀式。可能會被認為是狂妄的東西其實是一種意識,也許有點過分,但具有真正的文學色彩,具有它在“深深的黑夜”中所承載和包含的東西。她知道應該在那個地方尋找,否則,文學成了什麼東西?她不斷地說,如果不是成了“體育”,那又是什麼?
於是,寫作成了絕對的需要,具有強制性,十分強烈。這並沒有使她不高興,她喜歡極端的狀態,陳舊的時代,喜歡生活在風尖浪口。她對舒適的生活和財產不感興趣,她聲稱,當一名作家,需要聖潔、神秘,她不會停止“培養”這種神秘。慢慢地,這種態度使她疏遠了別人。當然,在20世紀60年代,她還是一個時髦的作者,但她一點也沒有作出讓步,沒有像文壇的有些人那樣去取悅大眾。她對自己的才能很有信心,毫不猶豫地挑起事端,諷刺別人,她的語言可能非常粗魯和殘酷。她所不懈追求的,是一種天真狀態,先於智慧的一種狀態。所以,她寫作時不喜歡有提綱,聽之任之,讓語言引導著她,給她以靈感,服從自己的直覺,就像服從上帝的意志。
第三章 抑制不住的迫切願望(5)
慢慢地,寫作有時將服從於句法的某種有時是怪異的要求。秘密的句法來自極為遙遠的地方,來自她所探尋的古老的地方。她像卜測地下水源的人一樣,也像巫婆,因為她知道女性要說的話,長期以來都被男性所篡改了。所以,當她自由的時候,她要揭示一些秘密,靈魂的隱秘。
她對馬斯科羅的感情慢慢地淡了,儘管兩人仍一起住在聖伯努瓦路,但杜拉斯永遠需要別的東西。她精神旺盛,充滿無限的活力,所以後來才能克服痛苦甚至是暈厥。她喜歡愛情,但不限於此,她更喜歡愛情產生時候所帶來的東西,喜歡發現愛情所產生的熱情,喜歡初戀的夜晚,愛情使人加深了對那些夜晚的瞭解。除了情人,還有新的故事讓人發現,讓人開啟,敞開的口子是認識的目標,是開門的芝麻。在1955至1956年間,她有許多愛情關係,她對此並不隱瞞。約爾熱?桑普蘭談起她時,曾說有一段時間別人都把她叫做“梅薩利納”1。然而,她的美貌已經遭到了《情人》前幾頁所提到的那種破壞。在那個時期所拍的照片中,她的臉有些浮腫,遠遠沒有戰爭年代流露出來的那種魅力。戰爭爆發的時候,她躲到了裡瓦。男人們喜歡她的,肯定是粗魯本能的智慧多於身體的美。然而,他們不知道,她愛的不是他們,她所真正尋找的也不是他們。相反,他們後來才發現,他們更多是成了認知的物件、探尋的工具,她用他們來更好地瞭解愛情的秘密。往往是她拋棄他們。後來,她把他們作為一個匿名的整體提起過:“我有些情人。”她說。探索是可怕的,她喜歡盡情地愛,因為也許所有的愛都是不可能的。在進行秘密的發掘過程中,她想起的是她的小哥哥,她依靠的是他,那個提甕的孩子,他像洗禮一樣沖水給她洗澡,他是她生命中惟一的愛。就像帕斯卡爾和雅克琳娜,就像克萊斯特,像里爾克……
但對愛情的體驗把她帶回了寫作這火熱的中心。從此,那本書具有了神秘和預言色彩。她說自己在追隨那些偉大的先驅的足跡:蘭波、波德萊爾……受古人的啟示。書,或者是作品,如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