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倒抽了一口冷氣,俯下身子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臉色蠟黃——別是撞著了什麼邪魔吧?”
“六叔,我沒什麼。”小路子瘟頭瘟腦坐了起來,神情恍惚地望著燭光,許久方顫著聲氣道:“我只是頭疼,興許在後頭冒了風……”申老闆審視著小路子的顏色,越看越覺得不對,說道:“我開這麼多年店,什麼病沒見過?象是走了魂似的,再不然就是受了驚嚇——”正說著郝二進來,說道:“東家,我想起一件事。東院賀老爺住的那間房有幾處漏雨,賀老爺好性兒,就是不說,可是明兒進去咱們面上也不好看呀,你看這雨一時也沒停的意思……”
申老闆一拍大腿道:“虧得你提了醒兒!劉大尊剛走,不定賀爺還沒睡穩。你過去稟一聲兒。務必請老爺賞光,挪到這邊正房來。賓客往來也方便。”郝二答應一聲回身便走,小路子臉色早變得鬼似的又青又白,怪腔怪調叫道:“慢!”郝二被他嚇得一哆嗦,止步回身看一眼小路子,笑道:“你見鬼了麼?嚇我一跳!”申老闆說道:“我也正說這事呢!你去賀爺那裡順便將那本放在賀爺櫃頂上的《玉匣記》取來看看,可能是撞了什麼邪祟,燒張紙替小路子送送。怪可憐的,上午還好好的,跑幾趟茅房就成了這模樣。你要有個好歹,回村裡我怎麼跟我的老寡嫂交待呢?”說罷喟然嘆息一聲。
“你給我回來!”小路子見郝二又要走,急得赤著腳騰地跳下炕,也不知哪來一把子力氣,扳著郝二牛高馬大的身軀,活生生地將他拖進屋來,望著發怔的申老闆和郝二,眼中鬼火燐燐,從齒縫裡迸出一句:“六叔,我們遭了滔天大禍,預備著打官司吧!”
二 錢師爺畏禍走山東 賀夫人鳴冤展罪證
申老闆兩腿一軟一屁股墩坐在炕沿上。郝二扭著身子定在當地,半晌才回過神來,翁動著嘴唇輕聲問道:“你今夜是怎的了?你要嚇死我們麼?”小路子苦笑了一下,端起一杯涼茶咕咚咕咚喝了,長長透了一口氣,把剛才在東院看到劉廉勾結三瑞謀殺賀露瀅的情形,告訴了申老闆和郝二:“你們不是見賀道臺送劉府臺了麼?那根本不是什麼‘賀道臺’,是他孃的曹瑞裝扮的!那會子賀爺已經吊在房樑上了!”
申老闆和郝二都驚呆了,擰歪了的臉上滿是恐怖的神氣,眼睛直直地一眨不眨,活似兩個凍硬的殭屍,一動不動看著小路子。此時己是子時三刻,院中老樹如鬼似魅般擺動著,顯得詭異陰森……
“皇天菩薩!”,一陣風吹來,裹著溼混混的雨霧斜襲進來,申老闆渾身一顫,彷彿不勝其寒地哆嗦著,顫聲說道:“這是真的?別是你作夢吧!”
“信不信由你。”小路子看了一眼郝二,說道:“但願我在作夢。二哥,我看你還撐得住,你往東院北屋後窗根去看看……我是一輩子也不敢再到那塊地去了……”
郝二看了看外邊漆黑的天空,不言聲地挽起褲腳、披了蓑衣、因見西耳房夥計住屋還亮著燈,大聲道:“午炮都響過了,還不挺屍麼?”那屋裡燈火隨聲滅了。申老闆肥胖的臉上滿是愁容,手撫著腦後稀疏的髮辮嘆道:“這下子完了。這店傳到我手裡已五代了,這下要敗在我手裡了!這……這是怎麼說?天理良心,我是沒使過一個黑心錢啊!有的客死到店裡,銀子都原封還了人家主家——怎麼會遭這報應?”說著聲音已變了調,扯起衣襟拭淚。又道:“你該當時就嚷出來,這屋裡十幾號人擁進去,當場將人犯拿了,能省多少事!”
“我當時都嚇木了。”小路子道,“後來想,幸虧我當時沒嚷。這屋裡的人都是劉府臺帶來的,沒準會連我們爺們一鍋燴進去滅口。這會子想起還後怕呢!”正說著,郝二渾身水淋淋,顏色不是顏色地走進來。見申老闆盯著自己直髮愣,郝二僵硬地點點頭,咬牙切齒說道:“這兩個賊男女真膽大包天,這會子還在那屋裡燒紙,收拾賀大人的行李呢!”
申老闆絕望地呻吟一聲,往回一坐,又似彈簧般跳起來:“咱們五六個人衝進去,當場拿住他們,到衙門擊鼓報案,怕他飛了不成?”小路子素來精幹伶俐,此時已完全恢復神智,見郝二也躍躍欲試,忙道:“千萬不能!他們是一窩子,公堂上若反攀我們,說是黑店,殺官害命栽贓誣陷,登時就要送了咱們的命!”一句話說得郝二、申老闆都瞪了眼。正沒做奈何處,外面廊下一陣腳步聲,似乎有人趿著鞋沿廊過來。三個人頓時警覺地豎起耳朵屏息靜聽。只聽那人在門面外間方桌上倒了一杯茶,咕咕喝了,卻不離去,徑自推開西耳房門進來,問道:“申老闆,誰是賬房上的?”申老闆怔怔地抬頭看時,是正房西廂住的客人,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