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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他叫錢度,要往濟南去,路過德州。錢度穿著灰府綢夾紗開氣袍子,外頭套了一件黑考綢馬褂,釦子扣得齊齊整整,申老闆詫異地問道:“錢爺這會子有什麼事,為何半夜三更地忽拉巴兒要結賬?”

“是。要結賬。”錢度五短身材,黑紅的國字臉上嵌著一對椒豆般又黑又亮的小眼睛,顯得分外精明。他一撩袍角翹足坐在申老闆對面的條凳上,端茶喝了一口,微笑道:“店裡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有急事去濟南,不能在這吃官司。”說著用手指指頭頂上的天棚。三個人嚇了一跳,看看天棚,才知道這耳房和西廂房上邊是相通的,說話聲極易傳過去。申老闆想想,沒來由牽連客人,遂嘆道:“由你吧,只是這大風雨,你可怎麼走路?”錢度一哂,說道:“就是下刀子這會子也得走。我也不瞞你們,我是個刑名師爺出身,在河南田制臺府裡就了幾年館,這種官司沒有兩三年下不來,我孤身客居這裡不比你們,不死也得脫層皮。三十六計走為上,所以咱們結賬兩清。我帶著現任河南孫撫院的薦書,在濟南要站得住腳,說不定還能幫你們度過難關。”

小路子眼睛一亮,說道:“一看就知道您是讀過大書的,說得真好!三十六計走為上,既如此,我們也逃他孃的!”“你說得何其容易!”錢度噗哧一笑,“這案子本來不是你們做的,頂多不過是個‘人證’,證實了賀某人是‘自殺’也就結案了。你們一逃,便落了個‘畏罪’的名。姓劉的就是因為尋不到替死鬼才苦心這般設計。你們若逃走,他豈不正好順水推舟把殺人的罪名推給你們?”他簡單的幾句話便剖析了其中的要害,一聽便知確是熟牘老吏,幾個人哪裡肯放他就走?只是哀懇他幫著拿主意。錢度嘬著嘴唇只是沉吟,說道:“我得趕緊走路,實在顧不上,你們看看外頭這風這雨這夜……”

“郝二,你去捆紮錢爺的行李,賬不用結了。”申老闆見錢度拿腔調,忙央求道,“好歹替小人們出出主意——店裡還有一頭大走騾,我送錢爺當腳力,算小的們一點孝敬……”

“嗯……”錢度轉著眼珠子,手託下巴站起身來,思索片刻說道:“想一點也不連累你們,這是做不到的。有兩層意思你們要牢記——”他搖著步子慢吞吞說道:“一,劉康並不想把你們直接扯進案裡,他只想叫你們作證,他離店時賀道臺還‘活著’。這一條你們不等用刑就予以證實。但是你們又要說明白賀道臺這人平素見人話不多,總是深居簡出,你們不曉得他的根底。二,賀道臺‘自盡’你們不敢信也不敢不信,拼著吃幾板子也要這麼說——要知道這麼大的案子肯定要驚動朝廷,將來總有掩不住的時候,如果打得受不得,你們就隨他說,‘自盡興許是真的’。大不了將來東窗事發,落個‘屈打成招’。”他笑了笑,“有這兩條就保住了根本,再塞點錢給衙門裡上下打點,取保候審,把店裡浮財轉移了,也犯不著人人都在這裡受苦。有申老闆頂著,等結案了趕緊賣房子,一定了之,免得將來翻案時候再受牽累。”一轉臉郝二已經進來,便問,“我的行李呢?”

郝二忙道:“都給爺準備好了,在西側院后角門洞裡,我怕驚動東邊……”“好,我這就走了。”錢度沉著地說道:“就照我說的,這樣你們吃虧最小。不要怕,要知道他們更怕你們呢——咱們後會有期!”說著繫好鞋帶徑自消失在門外黑夜雨聲之中。

三個人象童生聽老師講書般聽完錢度的話,急急商議,決定由郝二、小路子帶上店裡所有錢財連夜潛回蘇祿陵鄉下看風勢、申老闆和幾個小夥計留下頂案於,裡外使勁共渡劫難,待到一切停當,已是雞叫二遍了。

德州府離濟南只有三百多里地,錢度單身一人,行裝簡單,也虧了申家老店那匹大騾子,真的能走能熬,疾走十二個時辰,連打尖用飯第二日凌晨便到了濟南。錢度心裡自有主意:自己是個刑名師爺,這會子忙著到制臺衙門投奔李衛總督,就算收留了自己,眼見德州這麼大人命官司,審這官司,省裡必定要派員前往。新來乍到的人難免要拿來“試用”,豈不是一盆子熱炭往自己懷裡倒?天一放明,錢度便在總督衙門對門一家大客棧住了下來。

在濟南住了三天,錢度飽覽青山秀水林泉寺觀,什麼千佛山大明湖遊了個遍,還去趵突泉品了兩次茶,德州府的案子已轟動了濟南。人們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賀觀察有“瘋迷症”,犯了病,自己想不開上了吊繩;有的說是撞了邪祟,吊死鬼尋替身尋到了他;有的說是前世造孽今生還報,被冤魂索了命去的。自然,也有的說賀露瀅的死因不明,另有原委的。茶樓酒肆一時間眾說紛紜,錢度都不大理會,只聽說總督李衛和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