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訥相函,下寨重鎮尚在我手,是可望之局。目前僵持膠著,莎羅奔難以久持。卑職唯當謹守職分,按例輸糧,且於軍務生疏,不敢妄議。但覺莎羅奔亦實非易與之敵耳。容後再報。
“純粹扯淡,在這裡觀望風色!”傅恆恨恨一把將信推了出去,又看勒敏的。勒敏的信很短,但卻毫無遮飾:我大軍營內情勢不得了然。幾次欲赴松崗,中道俱為藏兵圍堵而回。然屢次興問金撫,輒雲大勝之下或有小敗。因無兵丁自松崗來,難以探聽實情。焦慮憤憂無由可述。職甚疑我軍已無再戰之力,且有與莎氏暗成諒解之情。然無證據,謹稟以聞。
看著這信,傅恆便情知大事不妙,急拆李侍堯信,守門太監進來說道:“大同知府郝永貴——”
傅恆一肚皮焦火,呼地一拍案,厲聲道:“什麼好永貴歹永貴?出去!”舒了一口粗氣,看李侍堯的信,更是驚人:傅相密勿:兆惠海蘭察夜奔我行在,言我軍於下寨、松崗、刷經寺三處敗潰,僅存兵力三分之一,唯事日望金輝相救,言及我軍慘敗之狀,兆海二人痛哭失聲,聞之令人毛骨驚然,悽惶不可卒聞。據二人稱,訥親欲諱敗諉過,竟爾喪心病狂,密謀殺人滅口搪塞責任,故設計逃脫,是又一慶復阿桂再現矣,此事則太過不近情理,卑職未敢深信,彼二人即欲赴闕叩閽陳情,因彼均系在職武弁,非卑職所能節制,已借付川資令其自便,今接訥親將令,查拿兆惠海蘭察,卑職亦自知墮不測之中,亦甚忐忑。聖上原有旨令卑職取道金川赴銅政行在,今實處進退維谷之境,思之惶惶無以寧處。中堂,我之提攜恩師也,不敢不據實陳告,俟另有資訊,即當星馳再報。李侍堯叩。
三封參照著看完,傅恆心裡已是雪亮。勒敏是個謹慎人,金輝和訥親宿緣千絲萬縷,李侍堯是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各人利害不同,說話分寸也就有異,都用書信,也就是留有進退餘地。但無論如何,金川敗得比自己想的還要慘重,似乎沒有疑義。傅恆整理著信件,吩咐太監:“把密摺匣子遞進去——告訴王恥,我要立即請見萬歲爺!”說罷拂身下炕,對敘倫道:“金川的訥親吃了敗仗。留意陝甘川雲貴的摺子,凡涉金川軍務的,一律原件奏進,不寫節略。”
“又敗了!”敘倫手一哆嗦,停住了筆,張大了口盯傅恆時,傅恆已經甩簾出去。一出門,卻見那位大同知府郝永貴站在大金缸前,顯見仍在等著自己。傅恆此時心情,恨不得劈臉摑他一掌,但他已多年相臣,養得心中一片和氣城府,竟上前拍拍郝永貴肩頭,笑道:“我知道老兄急,我這裡有更急的事——你不就是想個道臺當麼?這得要吏部薦上來。沒有‘卓異’考語,我不便直接插手。大同是茶馬交易之地。你在——中秋節吧,中秋節前給我徵一千匹軍馬,我就保你升官。”郝永貴已聽說傅恒生氣,在外邊等著挨訓,聽這話真有點受寵若驚,忙不迭打躬哈腰,說道:“謝六爺栽培提攜!學生一定給您徵齊,再另選二十匹好的給六爺……”
傅恆待他話音一落,點點頭便走了。路過軍機處耳房,錢度已迎了出來,笑道:“六爺要進去?修園子的款項,六部裡攻我攻得厲害,史貽直躺在病床上還參了一本,說我是個阿諛奉君的小人——”他沒說完傅恆便打斷了他,勉強笑道:“現在可沒功夫說園子的事。你不要走,就在這等著,我下來還有話說,也不定叫你也進去的。”因見王恥一路小跑過來,叫著:“皇上叫傅恆進去!”傅恆忙應一聲“是!”拔腳便去了。
其時剛過端午,連著多日響晴無雨,辰牌時分,地下已曬得焦熱滾燙。傅恆進養心殿大院,已汗溼了內衣。報名跨進殿裡,更覺悶熱難當,就在東暖閣外叩頭請安了,才見張廷玉正坐在炕邊椅上正和乾隆說話。旁邊小杌子上還坐著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廣額瘦頰身材清灌,卻穿著一身灰府綢袍子,外頭套著件黑緞子馬褂。傅恆心想,這裡怎麼還會跑出個縉紳來?詫異間乾隆已經說話:“傅恆來了,起來,起來坐到盧焯旁邊。”
“是!謝主子賞坐。”
傅恆磕頭起身,哈腰到木杌子旁,果然見是盧焯。二人過去是極捻熟的朋友,盧焯因貪賄收受三萬銀子,已經被劉統勳送到法場,卻因富察皇后撞乾清宮請赦免死軍流。傅恆略一轉念,便知是特赦回來要起用他治水的,卻不料幾年烏里雅蘇臺軍流生涯,竟把個生龍活虎般的盧焯折騰得如此憔悴,但此時卻不能交談。二人只一目光交會點頭致意,傅恆便坐了下去,心裡盤算著如何回乾隆的話。卻聽乾隆對張廷玉道:“朕這些日子忙,沒有多見面。不要一見面就說掃興話。衡臣老相,你是三朝元老,先帝爺遺命你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