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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部分

享太廟。從祀元臣,還要歸田終老?”

張廷玉已經七十四歲的人了,氣色精神卻都還好。只是體格峭瘦,牙齒也有點跑風,言語卻甚敏捷流利,在太師椅上聽乾隆說話,滿臉核桃殼似的皺紋都一動不動,一雙雪白的壽眉壓得低低的,看不出什麼眼神,聽完乾隆說話,在椅中一欠身說道:“老臣現在還兼管著吏部差使,但精神實在已經不濟了,七十懸車,古今通義,宋代明代配享太廟的老臣,也有乞休得請的。可以援例辦理。”

“你是顧問大臣嘛。”乾隆穿著全掛子朝服,熱得順頰汗流,旁邊就放著扇子,卻不肯拿起來扇一扇,盤膝端坐如對大賓,說道:“不是這樣說。《易》經雲‘見幾而作’,人和人異時異地,各有不同緣分。如果七十必定‘懸車’,為什麼還有‘八十權朝’的典章。武侯‘鞠躬盡瘁’又怎麼說?”

傅恆至此已經明白二人對話的內容。張廷玉急於退休,固然有“全身終榮”的意思,但他的兒子們都是奉旨專門照料他的。他不退,兒子們就別指望升官。乾隆不許他退,卻是因有清以來宰相榮終於位的還不曾有過。他要作禮尊體念勳臣的聖主,二人心思是不同的。話既說到這份上,張廷玉早該謝恩退下去了,可他仍紋絲不動,如一塊僵石。傅恆不禁暗自嘆息:“衡臣已老得冥頑了……”果然張廷玉又介面道:“諸葛亮受任於亂世。臣是優遊太平盛世,不可同日而語。”

乾隆滿心急著許多公務,偏生這老頭子來夾纏不清,耐著性子咽口唾液,盯視張廷玉良久,冷冷說道:“衡臣老相說的又不對了。既然以身許國,任天下之重,不能以老邁艱鉅自諉,更不能以天下承平自逸。”他的口氣一轉,變得異常誠摯溫馨:“皇祖皇考是怎樣待你的?朕也從不拿你當奴才。管著吏部,其實吏部大小事都不讓他們煩你。只掛個名兒,朕也只是遇到難決的大事才顧問一下。你也要多替朕想想,可不可以負了這片成全苦心?朕不忍你退,你就不要退了!”見張廷玉還要說話,乾隆挪身下炕,撫著張廷玉肩頭說道:“不要再辯了,好麼?朕要你作個榮始榮終的楷模,給現在出力的臣子奴才們立個榜樣。且回去,安心養息。朕今日寫詩賜你!”

做好做歹哄弄著,張廷玉總算離座謝恩。由兩個太監攙扶著,顫巍巍辭出殿去,乾隆望著他的背影,長長透了一口氣,回頭自失地笑道:“作人難,作完人難於上青天。誰能體念朕這片心呢!——你們的事聽著必定更煩心——朕先打發張衡臣幾首詩……”說著,卻見紀昀進來,因笑道:“你來得正好。免禮,就在設筆硯的那張幾邊坐下,朕作詩,你記下來斟酌。”

“主子爺這麼好的雅興!”紀昀到底還是叩了頭,坐了靠隔柵子旁的几旁,援筆在手。傅恆和盧焯也目不轉睛地端坐靜待。乾隆卻不急著吟,雙手抖了抖汗溼了的領口,對守在暖閣旁的卜仁說道:“張廷玉已經退出去了。給朕擰一把涼毛巾來,還有他們三個——這殿裡都熱得蒸籠一樣了。”因取過炕案上的扇子,輕輕搖著悠悠踱步。

三個人這才知道,這熱天兒乾隆衣冠整齊盤膝危坐,汗溼重衣卻不肯用扇子,原為的是端肅尊重這位三朝元老!他們用浸涼如冰的溼毛巾揩著手,覺得絲絲清爽陣陣入心,都不敢放肆擦臉,略一揩拭便放下了,仍舊注目乾隆。乾隆沉吟著伸出三個指頭,說:“賜衡臣詩三章。”因漫聲詠道:際會當盛世,俯仰念君恩。

謹慎調元元,精白理陽陰。

這是第一首了,紀昀忙走筆疾書。乾隆又吟:焚膏繼唇時,殫精竭方寸。

湘竹亮清節,焦桐舒琴韻。

“這是第二首。”乾隆一笑說道,又誦第三首:嘉爾事三朝,臺輔四十春。

股肱莫言老,期頤慰朕心。

他話音落,紀昀已經住筆,用口吹了吹,雙手捧給乾隆。乾隆審視一遍,在炕桌上平攤了,索過筆,在敬空紙邊寫了一行字:乾隆親制謹賜張勤宣三等伯押了“圓明居士”隨身小璽,滿意地說道:“很好。叫王恥這會子就送過去——你們覺得怎樣?”

三個人都是聆聽的,儘自乾隆誦得鏗鏹勁節聲如金石,細忖韻味,無論如何都是下乘之作,哪裡說得上好?但皇帝自說“很好”只好隨聲附和,劉統勳道:“臣不會作詩,但聽人唸的多了。漢樂府十九首所謂‘徘徊蹊路側,恨恨不能辭’,覺得皇上的詩似乎還要強些。”紀昀笑道:“皇上的詩清雅堂正,如對佳餚美酒,韻正味醇,情深詞茂,琅琅似精金美玉。紀昀幾時能學到皇上一成,也就不在了做一場翰林文士了!”傅恒生怕紀昀將好話說完了,忙也介面稱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