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們的人混我們這邊容易。漢人裝藏人根本不像。他姥姥的,上次我派了二十個,只有兩個回來,還叫人家割了耳朵!”
海蘭察最愛熱鬧,聽屋裡人們放鬆議論,他卻與眾不同,只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捅捅這個胳肢窩,拍拍那個人屁股,逗得人無緣無故失聲而笑,他卻是一臉正容,右翼副將廖學敏正在發言,“護住我們糧道,放膽——”突然脅下被扒了幾下,他最不耐癢癢,頓時格格格笑個不住,大家都知是海蘭察搗鬼,於是更加放肆鬨笑起來,議論中夾著罵聲笑聲,攪得會場亂哄哄的。
“都回座位上去!”訥親聽這七嘈八嘈的議論,頭漲得老大,命道:“一個一個接著說話!”張廣泗臉板得鐵青,待諸將歸座,指著海蘭察道:“這是議論軍機大事,你敢起鬨!你活夠了麼?”
海蘭察在椅中一躬身,似笑非笑說道:“卑職不敢!我是想叫他們讓開點,我也說幾句。”
“你說!”
“護住糧食,我們就立於不敗之地。”海蘭察道,“糧道、糧食護好。我看可以三軍齊壓,看似笨,卻是穩沉持重。放著南路西路七八萬人不用,我們在這邊和莎羅奔玩家家,捉迷藏,很難討得好處。”
“你是說——”訥親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你是說我們在翫忽軍機?!”
“天時、地利、人和”海蘭察震懾了一下,立刻又變得滿不在乎,“地利不是我們的,我們和莎羅奔就算都‘人和’,也只佔一半勝算。這個仗不能出奇制勝,只能恃強凌弱,揚長避短。所以兆惠說的還是有道理。卑職豈敢說中堂和軍門‘翫忽’,是你叫我們議的嘛!”
訥親無聲透了一口氣。他作相臣多年,涵養氣度人所罕及。並不在乎海蘭察和兆惠的言語態度。他是計較二人說話的內容,這樣以來,等於全盤推倒了他和張廣泗苦心孤詣商定的計劃。面子且不說,乾隆那邊就無法交待!剎那間,他心裡劃過乾隆附在廷寄諭旨裡專給自己的密諭:爾欲蹈慶復之覆轍耶?入川以來,計時已一歲又四月十三日矣,未見尺寸之功,芥微之獲,不知爾日復一日何所事事?乃前奏連連索餉,後奏又請賜尚方寶劍,復奏必得張廣泗入營彈壓諸將。今糧餉已足,寶劍已賜,張廣泗亦奉嚴旨前赴行在,仍無進軍訊息!朝議沸騰,交章論奏彈劾爾畏敵誤國,志大才疏。朕日望捷音,夜思徘徊,外遏眾議,中心焦焚不能自己,思之曷勝憤懣!不意爾乃如此辜恩溺職!即遂進矣,不然,鎖拿問罪之旨將至矣,朕即欲保全,奈國法何,奈軍法何?!
那諭旨硃砂蘸得極濃,殷紅字跡斑斑,血一樣刺心醒目,又寫得極端楷,顯是再三思慮穩重思定而後書。唯其如此,比之憤怒之下的潦草狂書更使人膽寒……他的心顫慄了一下,又目視張廣泗。
張廣泗緊繃著臉,用略帶呆滯的目光斜睨一下勒敏和李侍堯,錢糧已足,他們本該返回成都,卻都滯留在刷經寺,又不干預軍務,顯見是奉了密旨察看軍情。他自己也有一份硃批密諭,也是恭正端書,卻甚是簡短:爾之首級至今在項,乃朕堇念前功,曲意保全,力拂眾議之故。收斂些剛愎,努力輔佐訥親,則前罪可恕,後功可繼,令名可保。成全訥親,即是自全之道,朕無心多囑,爾其自愛。
有此聖旨他才勉強到軍中幫辦軍務,也只能唯訥親之命是從。眼下眾將意見,雖然顯見是萬全萬安之策,但要重新佈署西南兩路軍馬,繞道往返傳令,移動,聯絡、糧襪供應,事繁日久,若在雨季前不能會師,這一戰又成吉凶未卜前途不測之局。還要背上違旨罪名……他看了一眼沉吟不語的訥親,打定了主意:你是主帥,我已經“參贊”過了,還是你來拿主意!
“大家都是忠誠謀國。不過,玉泉山水好,難解近渴。”訥親左右思量,自己的佈署天衣無縫,咬著細碎的白牙笑道:“過了春旱,這個仗就更不好打。天時我們佔著,大家齊心合力,就佔了人和。打下下寨,地利就是敵我共險,我們攻下大金川站穩,再令西南兩路同時進兵,這樣,聯絡會戰就便捷得多了。就這樣定了。諸將聽令!”
將軍們“刷”地一齊站起身來。
“由我親率馬光祖部、蔡英部兩萬人馬,三日內集結松崗,然後進擊。限三日內,松崗糧庫的被服軍資糧油菜蔬全部轉運刷經寺大營,仍由兆惠、海蘭察部護理。駐黃河口的兩千綠營兵向大金川佯動,牽掣莎羅奔兵力,原駐三段地的方維清進駐黃河口,防止莎羅奔乘虛攻我大營……”他眉稜骨低低壓著,用自信的目光掃視眾人,待眾人一一答應聽命,正要說話,兆惠卻道:“松崗庫內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