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兒,就給你出籍配出去,就是這跟前小丫頭子們,也都要好生安排終身大事……”
正說著,外頭吧嘰吧嘰一陣腳步由遠及近,彷彿溼鞋踩在水上般聲音。棠兒張眼一望,竟是小吉保揹著福康安上階進了堂屋。她一個驚乍“呼”地坐直身子,臉上已是變色,急問道:“是摔著了麼?碰了哪裡?放下來,不能走路兒麼?”小吉保緩緩蹲身放下福康安,棠兒審視時,福康安卻半點也不似有傷的模樣,擠著眼兒扮鬼臉兒笑,說道:“是吉保兒執意要揹我,我也想嚇額娘一跳!”棠兒這才放下心來,燈下看兩個少年,都滾得泥猴子一般,連辮子上都沾滿了黃泥巴,溼得往下淋水——忙趿了鞋,到兒子跟前,心疼地撫摸著額前一塊青,數落道:“練布庫刀槍是你阿瑪的指令,娘也不反對。也得分個時候兒,黑更半夜的就在泥裡頭滾!看,這裡碰著了不是?既是沒受傷,不該叫吉保兒揹你,他比你還小兩歲呢——叫外人聽見,咱們家不體恤奴才!”
“是我要背爺的,後院子那塊黃泥地賊滑,怕摔著了爺!”吉保兒更是狼狽,額上一左一右鼓著兩個大包,滿臉都是汙泥,說話卻是精神頭兒十足:“太太別責怪我們三爺,三爺唸書,練功夫比大爺二爺強得多呢!我爺爺背過我們老太爺,我爹背過我們老爺,出兵放馬立功勞,將來我們爺當軍門,我也得跟著!這會子背背爺算什麼?”
棠兒聽得心裡越發歡喜,笑嘻嘻拍拍吉保兒頭頂道:“好小子,真長大了,曉得給主子賣命出力了!秋英明兒傳話給帳房,吉保的月例加到二兩——帶他們到西廂屋,好好洗個澡,碰著的地方兒抹點紫金活絡丹——去吧!”
這邊棠兒料理家務,心裡籌劃富察皇后省親歸寧的大事。傅恆在西花廳忙著和刑部的人接談,又怕勒敏、敦家兄弟受冷落,不時叫人送瓜果冰塊到書房,又惦記著棠兒從大內回來,皇后處還有什麼事。幾頭操心,也虧了他平日打熬得好身體,歷練得好章法:辦什麼事想什麼事,因此仍聽得十分耐心。
被接見的沒有刑部大員,只有刑部緝捕司堂官陳索文、秋審司堂官陳索劍,還有“天下第一名捕”黃天霸,如今是賞著三品頂戴的緝盜觀察使,坐在傅恆挨身。另外還有兩個,是頭一次受傅恆接見,一個是黃天霸的大弟子,十三太保之首賈富春,一個是從“一枝花”教中反水投誠的燕入雲。傅恆雖然官高權重,卻半點也不拿腔作勢,隨和謙恭中帶著雍容穩沉,說起話來卻毫不模稜,自帶的天璜貴胃風度,也許正為如此,五個人坐在他跟前近半個時辰,個個熱得汗流泱背,滿盤的冰塊,沒人敢動一動。
“老兄們回的事,兄弟有的已經知道:”傅恆已聽完大家彙報“一枝花”案子的細微事節,見他們拘束,親自端起盤子,請眾人含了冰塊取涼,緩緩搖著扇子說道:“聽這麼備細一談,大抵輪廓也就清楚了。不過……有的地方聽到的有弦外之音,有的地方聽起來銜接不上啊……”
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確有難言之隱。“一技花”黨徒在浙江、江寧重建網路,借治病施藥傳佈“八卦教”,兩江屬下官員眷屬也多有信奉資助的,有些府道官員也在家裡請教徒設壇法鬼捉狐禳災祈福。這些中不溜兒的官員倒也沒有隱匿。但有些事涉及到錢度,高恆也有幾船銅賣給了揚州一家銅商,更有駭人聽聞的,大內太監裡也有信教的,不知是誰,將皇后的生辰八字玉碟金冊都抄了出去!事涉皇家內苑家務,隱隱顯顯曖昧不清。幾個人一商量,都覺得察得太細兇險莫測,因都隱去了,彌縫起來彙報。原以為天衣無縫的,不想還是被傅恆聽了出來。
“我不想細問。”傅恆一笑站起身來,只說了一句便不再言聲,一手撫著搭在懷裡的辮子,一手輕輕扇著風,踱至大玻璃窗前,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凝望著外邊的暗夜。
外面其實一切都看不清楚。屋裡的燈光大亮,而天上的月亮隱在雲裡,隔著玻璃,景物都朦朧成了一片,樓榭亭臺間模糊不清的樹影搖曳間,偶爾能見一兩點燈影恍惚閃爍。聽得遠處青蛙咯咕叫聲傳來,更顯得花廳裡岑寂凝靜。在眾人目光注視下,傅恆頭也不回,款款說道:“天霸這次去江南,不要和地方官交往。劉統勳是坐纛兒的,劉墉——你只聽劉墉的。嗯……我知道,劉墉的職分沒有你們高,但他是欽差,有這一條,都要聽他排程。這是一。第二,這次是專查易瑛一案的。與本案有直接關聯的,要一查到底。不要橫生枝蔓,求全貪大。寧可張網慢些,務必拿到易瑛本人——幾次她都脫逃了,就為事機不密。這類案子要中央直接來破,地方官太雜,靠不住。三,八卦教、紅陽教、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