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遞就敗壞了。”李侍堯道:“如今作官的有幾個不發財的?硬是主上英明,軍機處這幾位樞相都是正人,壓著下面不敢太放肆。不然,早就天下一鍋雜膾湯了。錢度是跌進陷阱裡的,也怪他自己不謹慎。哪有一個三品大員自己親自和商人鹽梟銅政上打交道弄錢的?他就當面向我挪借過銅還債,後來才聽說是風流債,欠勾欄王八頭兒的!”說罷哈哈大笑。當下眾人閒說見聞。龐鳳鳴講甘陝駐軍如何跋扈,尹繼善在西安調停軍民兩政捉襟見肘,累白了頭髮,下頭陽奉陰違,仍舊不買這位新任軍機的賬。肖露往來於南京漢陽和成都,見聞更廣,說了官說百姓,又說竇光鼐在儀徵撞樹直諫的事。他卻甚是沒有次序章法,東北葫蘆西北瓢,說說淮北遭水,一望無際的良田衝了,留下沙灘也是一望無際,老百姓吃觀音土,拉不下來屎憋死在溝裡坑裡;又說觀音土“這玩藝能治水土不服,有些船上人家、行商、化緣和尚、雲遊道士隨身都帶著”;又講及皇上御駕進南京種種儀仗如何威儀堂皇,南京軍民迎駕,家家香花醴酒,滿城煙花爆竹,萬頭攢湧觀瞻禮儀,崩瞎了眼的,擠落在秦淮河裡的種種情態;忽而又說到孝感知府請客,化三千兩銀子從老慶親王府請廚子的……雲裡霧裡說得滿口白沫,忽而東,忽而西,饒是李侍堯那麼精明的人都被他說朦了。因又聽他說山東老百姓吃蕨根、吃草,吃錯了,吃著了“笑矣乎”草,一家子笑死了,因問道,“東扯胡蘆西扯葉,你都想說些甚麼呀?”
“我也不知道。”肖露抿了抿嘴唇說道,“這是閒聊麼?”
一陣鬨笑中,小七子突然想起該叫傅恆起身了,說聲“你這人真逗”,忙忙地出去了。
十五 捍熱土莎帥議拒敵 慰邊將王爺故荒唐
嘎巴幾乎沒費甚麼周折就回到了大金川。跟著白順等三個卡子上的兵,撒了手中幾根金條,三個大頭兵立刻就成了他的“護衛”,一路盤查崗哨和他們三個都是熟人,常常問也不問就放行。在清水塘哨卡上住了一夜,從成都帶來的燒雞滷肉花生米糕果子點心,讓卡子上的人都攮搡了個飽。第二日清晨,他說要出外散散心兒,就出了哨卡。白順還派了兩個兵跟從這位初出茅廬一心立功的“割你雞巴”大人,在一片長草茅蘆、巴茅葦塘的沼澤地裡兜了一大圈,嘎巴思量著脫身之計。因見遠處沼澤中流淌的河,指著問:“那裡的河,水裡有魚的?”
“有的,”一個兵答道:“有一尺——這麼長的——不過沒有油,魚不好吃,腥的!”
“嗯——腥的沒有的!”嘎巴固執地搖頭,“黑龍江的大馬哈魚,生的、脆的、鮮的、不腥不腥的……”
突然遠處“卟嗵”一聲,一條不知甚麼魚在水面上打了個飄飛。嘎巴傻乎乎一笑,三下兩下扒掉外頭袍子撂在路上,說道:“看好的,裡邊的金子有!”淌過泥灘就下河,捱河岸往上游摸魚。藏人沿習不吃魚,漢人沒有油吃魚嫌腥,因此這河裡的魚幾乎沒人驚擾過,嘎巴一跳下去便摸到一條,兩手箕張猛的一撩。便撩上岸去,足有一斤多重的一條青鰱在岸上歡蹦亂跳。嘎巴仰臉呵呵大笑,說道:“好好的!不許動!那邊有大的——我捉去的——”順手又捉了一隻老鱉扔給二人,便向遠處趟去。兩個兵看楞了,覺得這蒙古軍官嘎裡嘎氣蠻有意思,在岸上直笑,手張喇叭口歡呼:“格——大人……順河床走,不要上岸,岸上有泥潭!陷進去不能活命的,不能救你的……”
“我明白的……”嘎巴遠遠答應著,從嘴裡笑到心裡,越走越遠……繞過一道葦塘,溼淋淋上來,察看了一下週匝的爛泥潭,寂寂不動的灌木叢,蘆葦從和在佈滿亂草水藻的水塘,已是認明瞭道路。想了想,在一篷子孫槐旁拉了一堆屎,任由兩個兵遠遠尋呼“割你……大人……”,得意地做個鬼臉兒,下了水塘無聲無息向金川方向淌去……直到天斷黑,總算抵達了大金川東的堆旺寨。見著了自己人,換騎駱駝,當夜後半夜,便在大小金川中間地帶一個喇嘛廟中見到了統率金川七萬部族的莎羅奔……
聽完小嘎巴述說營救朵雲成功的前後經過,又聽他講從江浙到湖廣直至金川的一路見聞,莎羅奔久久沒有說話。劈啪作響的篝火旁坐著的仁錯活佛和老桑措管家也都在沉思。殷紅呈亮的火焰照著他們一動不動的臉,雖然有些憔悴,卻都仍十分鎮定。仁錯活佛粗重地喘了一口氣,打破了沉默:“傅恆這個人看來很厲害啊!他雖然人在成都,前線上的軍事一刻也沒停,天天是在探路,插了標,接著就用石頭樹標識,用兵看守,一天一天的逼近我們。”
“是的,他是仔細審量了訥親和慶復兩次失敗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