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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部分

不晚。皈服膺罪,我能保你性命周全!”

“那——”易瑛終於開口了,說道,“還有燕大哥,我手下的兄弟姐妹們呢?你能統統赦了他們?”

乾隆繃緊了嘴唇,這次輪到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你以為你不降,他們可以倖免?”

“……我問你,為什麼單赦我?”

易瑛見乾隆沉默不語幾乎連想也沒想,立即道:“謝謝你了。我們緣分盡了……”說著,關上了窗子。

“燒死她!”乾隆臉頰肌肉微一抽搐,冷冷說道,劉統勳幾個人心頭都是一陣輕鬆。這樣處置真是最省事,最乾淨利落的辦法了。劉墉一聲號令,幾百枝蘸油帶火的箭一排排向觀楓樓射去。

火,幾乎是樓上樓下同時燃起。楹柱、門窗、扶欄、亭柱、平座斗拱、外簷斗拱、槽升子、沾了油處起火,像一朵朵絢麗的彩花,通樓上下閃爍著,忽忽跳躍著,忽然轟地一響,火焰連成一片,整座樓變得火焰山似的,將周匝峰巒楓林照得一片殷紅。熊熊火光中,千百人一齊注目,卻沒見人跳樓逃命。只見窗上幾個人影,似乎喝醉了酒般踉蹌跌伏,又好似在火中舞蹈。幾個女聲歌唱在畢畢剝剝轟然作響的燃聲中隱隱約約傳來;碧血花!銷盡風摧雨折,斷魂植誰家……漢綠壘壘皆成踏青路,驚心王候變黃沙。飄風萬丈吹黃沙,直連天地傷情地,回首迷茫堪嗟訝……滾滾紅塵一剎那,哀哀眾生,劫來無奈散天涯……天涯無歸處,仍歸玲瓏玉,化為碧血花……

歌聲中那火燃得更烈,白赤紅黃五色流金直衝九霄,爆然一聲巨響,歇山亭頂坍落,高樓像被燒得稀軟的紅炭傾圮下來,下火上焰,爆著的火星在空中畢剝作響,書畫紙灰像烏鴉一樣在空中盤旋著翩翩起落……

“回去吧。黃天霸等人的勞績,劉墉具本寫出奏摺……”直到樓坍,乾隆緊得像開水鍋裡煮著的心才鬆弛下來,才覺得手心冰涼粘溼全是冷汗。喃喃說道:“君子不近庖廚,今日作一回庖丁……尋出骨灰,埋到靈谷寺去。走吧……我今日真累了……”

但他無論如何是睡不安了。回到總督衙門琴詒堂曲肱仰臥,嫣紅英英見他雙眸睜得炯炯的,忙著點息香,又請他眼一丸定神安魂丹,伏侍著脫了大衣裳,兩個人也不敢睡,就在外間隔柵子旁開交線聽他招呼。聽著外面微微吆呼的風聲,乾隆安謐地斜躺在大迎枕上,心中卻像萬馬奔騰千緒紛來心猿之鎖既開意馬之僵難收,腦海中一時是五彩紛呈的火焰,一時又是毗盧禪院的曲徑,秦淮河畔的水月楊柳,平陰縣千萬人眾中易瑛馳騁廝殺的英姿,城前大樹下的默然相視……走馬燈似的趕走一個過去又來一個。忽然見易瑛搴簾而入,手裡擎著一技蟠螭蚯曲的梅花,對乾隆嫣然一笑,說道:“貴人相反當起而眠,隆貝勒好睡……”

“你從哪裡折這枝梅?”乾隆起身笑道,“是送給我的吧?”說著接過梅枝,小心撫那花瓣嗅著清香,易瑛笑道,“從梅園裡物色的,我就要走了,交情一場,特來告別。送你萬兩黃金只怕不稀罕,就送這枝梅罷。”乾隆含笑點頭,“走?你到哪裡去?”

“去奉天呀……不是你指點的麼?”

恍惚之間,乾隆已經想起來,嘆道:“和你在桃葉渡一番話,思量的事很多,一代江山觀氣數,崇禎非亡國之君,文天祥史可法非亡國之臣,還是亡國了,只有君臣都不是亡國材料才能靠得穩。”

“我也想得很多……”易瑛神色有些黯淡,對面和乾隆坐了,“大清氣數沒有盡,怎麼折騰也是無用。你說的只是官場,如今官場什麼氣,大約比我知道得清楚;還有個民氣,太平日久了,也要生出許多是非;貧富太相懸殊,富的有百年大族,窩裡鬥還要欺平民,窮極了的越來越多,就想和富的同歸於盡,《詩經》裡頭有這樣的話,什麼‘吾與汝偕亡’不就指這個?你就像雍正爺,九牛二虎之力扳回吏治,也只稍延時光而已是吧?”

乾隆揮扇一笑,說道:“你說得委婉,細想像畫了一幅叫人害怕的畫兒。現在是有些糟心事,但朝廷捐賦不重,生業滋繁,歲入抵得康熙爺手裡四五倍不止,還是旺相之數。極盛之世,好比大樹,樹大蔭也大,你是樹蔭下的人,太陽沒有曬到。就是矜憫到這一條,所以我才赦你。”易瑛笑道:“你比方得好。我也有比方,極盛之世好比到了山頂峰尖,無論向哪個方向邁步,都是下坡道兒。又好比另一些人,走到鍋底谷中,無論朝哪邊走都是上坡道兒。大家對頭都走,陰陽氣數運命交錯,週而復始,不過如此吧。”

彷彿之間又似乎和棠兒一處遊玩杭州西湖,英英嫣紅睞娘同在一舟,春風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