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福,還有什麼別的所求的?只是……只是……我守住了老官屯,卻沒能再有……再有尺寸之進,用兵之初,軍機處和大臣裡主戰的不多,是我……執意請纓……沒有打勝仗,且是牽掣了西北兵力,虛耗多少錢糧……這是奴才留下的最大憾事,皇上要重重處置,奴才才能安心走路……”說著,已是淚如雨下。跪在床前的卜義忙從小太監手裡抽過手帕輕輕替他揩了,乾隆柔聲細語說道:“用兵是不得已的事。如果說錯了,也是朕頭一個承當。當初收復孟拱,朕賞你三眼孔雀翎,你寫奏章說,待全勝而歸再領賞。既然沒有克服敵巢,翎子繳回就是了。你雖不是全勝,畢竟己逼得緬甸上表請罪請和,也還是勝了。不要這樣自責,朕聽了也不好過……”他眼中噙著淚,聲調溫和得像長兄對一個小弟弟說話,“別胡思亂想,一切在後放放,安心調治,病好了再說。”
傅恆抿住了口,像在聚集全身的力量,眼睛一刻也不離乾隆死死盯著,許久,臉上泛出一絲潮紅,吞嚥了一下,說道:“緬甸政局已經穩下來了,再戰不利。如若拼傾國之力打下來,又不能設流官政府常駐統轄,很不值得。從雲南到緬甸,水陸軍三萬一千,現在僅存一萬三千。不但軍需藥品供不上,兵力調動也極難,我軍……我軍陣亡的其實不多,都是水上不服瘴疫毒蠣病死的。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利,所以請主子下旨撤兵,將來再看情形施為。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勝。”
站在一旁的阿桂先是一下子放下心來,接著一股敬佩仰慕之情油然而生,當初出兵傅恆是主戰的,現在退兵師勞無功而返,單就承認自己“錯了”不但責任非輕,面子更是掃盡,一世英名舉朝崇敬也全然不顧!這要多麼大的定力,多麼忠忱的志量!審視著傅恆平靜的面龐,阿桂心裡一陣烘熱,含淚說道:“春和公,別想這些事,也別說了……主上聖明燭照洞鑑萬里,自然有妥當安置的。”弘晝也垂泣。卻仍是帶笑說道:“傅老六,留著點氣力,皇上指望你做的事還多著呢!我那裡好吃的好玩的東西要什麼有什麼,想著了只管要——上向你說高士奇那幅字畫,沒捨得給你,今兒帶來了,給了棠兒……”說笑著,已經帶了哽咽。
“五爺也有兒女情長了……”傅恆微微笑了笑,輕輕嗽了一下,說道:“這些話我不說,皇上和軍機處礙我的面子也不說,於朝廷更無益……待到不得不說時再說,皇上的體面更要緊……我都寫在摺子裡了,那……”他虛弱地抖著手,指著桌上疊得齊齊整整的文卷,“……都在那裡……我的遺折……唉……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他突然劇烈地咳嗽兩聲,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隨著鼻翼嗡張,胸脯劇烈地起伏著,紀昀忙叫:“誰當值?當值太醫進來!”
乾隆已立起身來,怔怔地看著兩個太醫忙活救治,看著跪在床裡的兩個丫頭服侍喂藥,傅恆的脈息又漸漸平和下來,只是臉色蠟黃,像被抽乾了血,又像曬乾了的生薑那樣泛看土色,已經不能再說話,兀自努力張著眼瞼,用無神的瞳仁洞視著乾隆,乾隆見他這樣依戀自己,心裡一發酸楚,替他掩掩被角,輕輕撫了撫他額頭,溫聲說道:“寬心無為靜養,守時而不違命……朕去了,你稍好些再來看你,需用什麼東西讓兒子們找內務府,已經有了旨意的……”像是怕再看到傅恆的目光一眼,他說了句:“紀昀留下看護……”便轉身出了花廳,徑往書房而來。阿桂李侍堯弘晝諸人只向傅恆默默注目片刻,也跟了出來。花廳書房原本是通連一排的上房,棠兒早已知道這邊動靜,自跪在書房門口迎候,見乾隆過來,叩頭說道:“拙夫犬馬之疾,勞動聖駕玉趾親臨,奴蜱闔府榮寵蒙恩。感泣主上憫憐臣下之德意,矜念萬歲諄諄慰撫之綸音,雖糜身粉骨不足報也。棠兒一女子,惟當勤謹侍疾,日夕不替,倘上天垂憐拙夫忠忱之情假之以年,必留以有生之餘奔走驅馳繼之以死。皇上萬幾宸函宵旰勞動,不宜以萬乘之軀久羈臣下之居,恭請回鑾,棠兒昏晨焚香尸祝,遙祈皇上龍體康泰福德萬年……”
這篇陳詞自是棠兒精心結撰的奏對,本來的陳詞濫調花哨敷衍文章,偏她有真情,說得悽楚不能自勝,乾隆聽得悚然動容。呆了一呆,乾隆將手一讓,說道:“棠兒,我們至親無盡的,進屋說話。”
“是……”
皇帝沒有說話,跟從的人似乎有點無所適從,李侍堯試探著挪了半步,弘晝在旁拽了拽他衣襟,看阿桂、福隆安福康安都沒動,抬頭一舐嘴唇退了回來,跟著弘晝他們遠遠在竹叢旁站定守候。
屋裡只剩下乾隆和棠兒兩個人。這一眾人等中,只有弘晝知道他們二人二十多年前是有過一段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