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把持惜售,是囤積居奇,希圖富戶購買,從中索賂以飽私囊,論其心實不可問!這件事前日甘肅布政使齊赫也有奏聞,是請甘陝一例準允發賣的,阿桂和臣意見相同,也有信來,待節略謄清,一併奏呈御覽。”乾隆恍然憬悟間,一笑說道:“這是慮國裕民的好事,不要寫節略了,連信一同遞來,朕硃批發回照準。江南的淤地涸田不能賣,甚至陝甘的荒地荒山要大力發賣,可以貸賃賒購。天下之大,不可不察而一例處置,你寫信給甘陝兩省巡撫,要聽尹繼善軍政民政裁奪。若為小人蠱惑,妄作非議,將來後悔莫及!”紀昀笑道:“皇上如此批覆,甘陝兩省皆蒙雨露之恩!這裡地廣人稀,江南生滋日繁,地土昂貴,因地因時施政,廟謨運獨,各處百姓皆得沐化皇恩矣!”
說到江南地土,乾隆當即想起高恆私賣涸田的事,一哂說道:“如今官場墨吏撈起錢來,真有捏沙成團手段,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肥缺有肥缺的辦法,苦缺有苦缺的能耐。朕夙夜孜孜勤求化理,哪成想化出這麼一大幫見錢眼開孜孜不倦撈錢的黑心臣子!——高恆和錢度的案子怎麼樣?他們有沒有認罪服辯?”紀昀道:“這是劉統勳辦理的差使,臣不能詳知備細。聽統勳閒談,錢度是有問必招,私自販銅,經營古董生意,和高恆勾手官賣私鹽都是有的。販銅販鹽觸犯律條,他推給高恆,自己只認個‘從中分潤’;高恆牙根咬得緊,只認自己帷薄不修,沾花惹草尋歡作樂的事都供認不諱,事涉銅鹽錢糧。他就是個啞巴。又不能動刑,逼問急了,只口口聲聲要面見萬歲爺造膝直陳。錢度的宗旨是攀咬,咬了一大群三司道臺以上的官,府縣以下的一個不提,頭一份就咬到高恆身上,大有弄成法不制眾的光景。劉統勳說,他辦了一輩子案子,這麼棘手的還從沒遇見過。”乾隆原本端著杯子凝神貫注地聽著,紀昀說得他心中煩躁,竟一口茶沒有喝。待紀昀住口,他的臉色已變得鐵青,“咚”地將杯重重墩在案上,揹著手踱了幾步,喑啞的嗓音帶著顫聲,說道:“卑汙!”他胸部呼呼喘氣,已是脹得滿臉通紅血脈賁張,眼見就要龍顏大怒,目光睨了一下一言不吱聲垂頭站著的竇光鼐,頓了一下才平靜了些,說道:“紀昀福康安那邊杌子上坐了。——竇光鼐,你跪下,朕有話說。”
“臣,竇光鼐,”竇光鼐一直俯首聽著乾隆和紀昀對話,屏氣靜息思量著如何應對皇上問話,乍聽提到自己名字,身上還是倏地顫了一下,一提袍角便跪了下去,“恭聆聖諭!”
六 耿正直臣犯顏批鱗 柔懷親情怡色撫子
乾隆沒有立即說話,似乎還在平息心中不可遏制的憤懣,在殿中緩緩踱步。竇光鼐自入仕以來,還是頭一次直面晤對,伏在地下,聽著乾隆的青緞涼裡皂靴就在頭頂橐橐有聲,“咫尺天顏”四個字在腦海裡劃空而過,心中呼呼急跳衝得頭暈,狠狠在臨清磚地上磕了三下,才捺住了緊張。
“你彈劾高恆的摺子朕已經看過了。”許久,乾隆才開口道,空闊的大殿裡,他的聲音有點甕聲甕氣,“朕留中不發,但外間已經傳遍朝野,說甚麼話的都有。高恆的案子尚未讞實,有人說你已經晉升西臺御史。你怎麼想?”
“臣沒有想過這事。”竇光鼐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乾隆,顯然他沒想到乾隆會劈頭就問這個,見乾隆回身,忙又低伏叩頭,“高恆官賣私鹽,與錢度狼狽為奸貪墨壞法,臣只是耳聞,未有實據,因此彈劾摺子中不敢冒奏。僅據他身為國家大臣,在揚州與裴興仁靳文魁等營蠅苟狗,擅自盜賣涸田,嫖狎官眷娼妓,已為國法不容,是以不揣職卑位低,直上九重數其罪惡。外間傳言,頗有指責之詞,雲臣越位上奏,希圖沽名邀功僥倖求寵者,且言聖上龍顏大怒,已將臣革職拿問的,亦是人言嘖嘖,臣以為摘奸除惡乃是臣子本份,利鈍成敗非所應計,雖聞流言,只是一笑置之。”
“這麼光明正大麼?”乾隆哼了一聲,哂道:“不愧翰林出身,文章是好文章,辭鋒也利如霜鋒。你乃微末小員,彈劾大臣自有制度。既有陳言,為甚的不寫成夾片,遞交都察院轉呈上奏?”
雖然是挑剔,但乾隆是依制度問話,語氣固是咄咄逼人,又句句都是誅心之詞,連坐在一邊的紀昀和福康安也聽得不安起來。二人目光一對,忙又閃開,低下了頭。卻聽竇光鼐頓首回道:“臣在揚州,知道高恆擅自以官價發賣涸田七十頃。按官價十七兩銀子一畝,實在市價已達近七百兩,懸殊之巨驚心駭目,設如按部就班,轉報北京都察院,再轉奏南京御駕行在,深恐木已成舟,即使治罪高恆,朝廷庫銀已經虧損,因此不敢愛身誤國,冒昧直瀆天聽天視!其中干犯制度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