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不遠!”莫計富叫道:“她穿那身衣服誰看誰照眼……”說話間,入廁的衙役已抱著朵雲的藏袍一臉苦相出來,絕望地說:“她把衣服換下來了!”姚清臣急叫:“把衙門現有的人,連伙伕在內都叫上,一齊去搜去攆!她是個大腳女人,好認……”突然想起還有個“寶日格勒”,忙轉身道:“請,請請大,大人作主!”
仁巴見已得手,心裡篤定,臉卻板得鐵青,皺眉沉思拖延時辰,一付指揮若定的樣子,半響才道:“她跑不遠的!邵的,把你衙役的人都叫起的,向北,姚的,你們原路向西!我們東邊路熟的,向東!邵是本縣的,不要動,趕緊通知縣裡巡捕房。碼頭、客棧的,旅館飯店還有男人睡女人的地方(妓院),看把戲的地方(戲院),喝茶的地方——一律搜的!晚上卯時的我們集中,搜不到的再報劉中堂!”邵師爺聽聽,佈置得滿在行,只是“卯時”是早晨,這位蒙古大爺大概弄混了,忙道:“寶大人指示詳明!不過卯時太遲了,酉時我們聚齊最好!”
“‘有時’不行的!一定要聚齊!”仁巴認真地說道:“一定要定住時間的!”邵師爺見他不通,苦著臉指天劃地比量半日,才說明了“卯時”是明日早晨,而“酉時”不是“有時”,而是……好不容易這位侍衛爺算“明白”了,一翻眼說道:“格力吉隆巴!天黑的就來,你羅嗦麻煩的!”說著手一擺,“我們分頭走的!”
天黃昏了。黝暗的晚霞象出爐的熱鐵,由燦紅而橘黃、而褚褐、而灰紅,愈來愈黯淡,變成一天灰黑。水墨大寫意似的晚雲隨著太陽的沉落,完全失去了多彩的姿色,變得陰沉黑暗。偌大衙門裡只剩下邵師爺一人,焦得熱鍋螞蟻似的擰圈兒兜。申未過去了,沒人回來,西正過去,衙門派出的人回來了,幫著邵師爺說寬慰話,等,西未過去,姚清臣也回來了,繼續等,直等到半夜,也沒見那位寶日三等蝦的影子。一片嘈雜的議論埋怨聲中忽然隱隱聽得一陣細碎的馬蹄聲急響。此時院裡聚的足有一百多人,都一下子安靜下來,屋裡兒個人也一陣興奮,都站起身來,瞪著眼看時,並不是“寶日格勒”回來,卻是本衙門隨著郭志強去揚州的捕班頭兒羅克家在院裡滾鞍下馬!
“出了甚麼事?這早晚一院子人?”羅克家揩著一頭細汗,一頭進門一頭問邵師爺,“——押運朵雲的檻車到了沒有?今兒中午劉少傅專門叫郭大爺問起這事。他老人家就要和福老爺一道北上……郭太爺怕出閃失,叫我回來問問……”
“上當!”姚清臣輕聲驚呼一聲,一下子癱坐了下去……
“漢狗們上當了!”
朵雲、仁巴、嘎巴幾個人已經坐在揚子江儀徵渡口下游十里處的江心裡,一嶄兒新的烏篷大船分裡艙外艙,廚房灶具一應俱全,七個人飲食起居都寬寬綽綽。此刻下錨江心,船外昏黑的天穹下,青蒼泛白的江水遠觀茫茫無際,近聽江浪拍舟,看似孤舟寂寥,艙中卻是一片笑語歡聲。他們也在計議下一步的行止辦法。說起白日情形,一個個都笑得前仰後合。
“漢狗子們這裡真有意思!”仁巴拍腿笑著:“只要有金子,甚麼都能買得到……”他指著嘎巴,“連這個娃子,也有個把總手本呢!要是金川人想作官,連金川的狗都能弄個這種帽子!”他拍拍那頂大帽子,咧嘴哈哈大笑。嘎巴還是個小不點兒,嘻嘻笑道:“價錢便宜得很,比運到我們刮耳崖的鹽巴還便宜!”一個藏漢也笑道:“故扎(指莎羅奔)怕夫人受苦,又送了十斤黃金來,其實塞上三錢銀子,夫人在牢房裡要吃甚麼有甚麼!”
“他們是錢串子!”
“象狗一樣,只要有吃的,就是他的主人。”
“除了仿造那面侍衛牌子,夫人,甚麼事也沒費……”
“仁巴頭人裝蒙古人真象!我看那幾個官見他,腿都顫抖呢”
“哈哈哈哈……”
一片笑語中,朵雲恢復了平靜,隨著船身一起一蕩,在轟鳴的江濤中,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沉著清晰:“故扎讓我回去,我當然是要回去的。但現在我還沒有見到博格達汗,沒有完成他的使命……你們來,知道我的小鷹們平安健壯,我就更放心了。我——一定要見乾隆博格達汗一面!為了我們舉族的存亡……”
“故扎夫人!”小奴隸嘎巴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朵雲道:“您的自由是很不容易的。仁措活佛和桑措老爺子都怕……他們把您送到傅恆的大營裡當人質。再說,乾隆博格達汗囚禁了您那麼長時間都不肯見您,現在您逃出來,見他不是更加困難了嗎?”朵雲撫著他亂蓬蓬的髮辮愛撫地一笑,說道:“孩子,乾隆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