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糧的事馬玉合恐怕力所難支。”因將方才會議籌資迎駕的事約略說了,“您是奉旨觀風的,從這筆銀子裡抽用一兩萬也就夠用的了。”
“就這麼辦!”福康安道:“蘭卿恐怕也要去儀徵迎駕,老馬你操心辦理一下。皇上巡視江南,文明典型是要緊的,就象你們送這廟裡的凍殍,很給皇上臉上添光彩麼?藻飾天下是為民心向往聖化,不是粉飾天下。一字之差,雲泥之別——老馬,我告訴你,這件事作好,我就拿你當朋友待。你黑吞一兩銀子,就是和我福康安過不去,從此你就走背運,別想平安!”
馬二侉子不禁莞爾一笑,和竇光鼐一同起身告辭,說道:“四爺你一千個放心!告訴四爺一句話,老馬也是讀書人。這種事不敢有丁點兒妄為的。魚登水——魚太尊要是不肯出銀子,我有法子先墊出來辦爺的事,就虧賠出來,至少我是積了陰騭的!”
“他敢不給錢!”福康安皺了皺眉頭,又頑皮地一笑,“魚等(登)水,真好名字!不給錢,這條‘魚’我讓他渴死!”說罷也立起身來。竇馬二人便辭出這破爛房子。
三 醉騷丞懵懂欺豪奴 憨巡檢任性種禍因
福廉安目送竇光鼐和馬二侉子出去,這才留心到,方才和兩個官員說話間,那丫頭已經把屋子收拾得變了樣兒,亂七八糟垛得一堆的爛被褥,都疊成長條兒折起,齊整碼在地鋪牆角。不知甚麼時候,她趴跪在地下,將狼藉一地的地鋪的稻草撿得一根草節兒俱無,亂得雞窩似的草鋪都理順了,方方正正篷蓬鬆松,讓人一見就想仰臥上去。所有的破鞋爛襪子,化裝乞丐的衣服都攏到一起,連燒茶用的劈柴,都碼成四方塊兒。茶吊子上掛著打水用的鐵皮桶,已微微泛起魚眼泡兒,旁邊放著的大瓦盆盛著少半盆涼水,看樣子是要洗衣服。那姑娘雙膝跪著添柴架火,見福康安凝眸看自己,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那身臃腫碩大的棉袍,站起身來垂首而立,嚶嚀低語道:“福四爺,我……不會侍候,您大人大量,包涵……包涵著點……”
“你很會侍候。”福康安點頭微笑,暖洋洋坐在炕上,雙手捧著大碗,溫存地說道:“我在北京,身邊的大丫頭就有二十多個,外房粗使丫頭也有四五十個,卻不及你有眼色。方才問了,你叫羅……羅甚麼來著?”
“羅秀英。”那丫頭抿嘴兒一笑。
“這名字太俗了。”
“爹媽給起的,賣到揚州鮑家染房,染房又把我送給高銀臺,漿漿洗洗的,也上不得檯面,胡亂有個名兒聽招呼罷咧……”
“高銀臺”就是當今戶部侍郎高恆,是乾隆後宮貴妃鈕祜祿氏的嫡親弟弟,兼著侍郎銜,專管天下鹽務。諸般公務差使辦理練達,且是相與友朋周到敦厚,本來如花似錦前程,卻只為色慾上頭大不檢點,眠花宿柳欠了一屁股風流債,和專管銅政的戶部侍郎錢度勾手販銅,官賣私鹽。那錢度也是帝心特簡的名宦能吏,人稱“錢鬼子”,理財聚富的能手,刑名錢糧的積年,眼見戶部尚書穩穩非他莫屬,也為女色的事與高恆狼狽為奸上下其手,販銅賣鹽又私作買賣。先是被本朝“鐵臉尚書”軍機大臣劉統勳一本參劾,竇光鼐又連章彈奏二人行為卑汙貪賄不法。乾隆見這兩個心愛臣子如此辜恩敗德。赫然震怒之下立詔鎖拿待讞、抄家清產鬧得雞飛狗跳牆。她一說是“高銀臺”府裡丫頭,福康安頓時雪亮,是高恆壞事,官府發賣家奴,被那王老五買得去,中途逃出來,誤打誤撞遇見了自己。
“覆窠之下無完卵。”福康安打心底裡嘆息一聲,說道:“你命好不濟——只是你如今是個甚麼主意?你是好人家正經莊戶人女兒,只為窮才落得這般境地,我替你思量,要願意回淮陰家去,我資助你點銀子,回去安生過日子,不願回,我瞧你聰明伶俐,跟著我身邊侍候,也自另有出息。這要你個情願,不勉強你。”
秀英自幼賣來賣去,主子換了又換,從沒一個拿自己當人看的,福廉安這番話雖溫馨淡適說出,在她聽來,竟似春風過崗麗日暖身,長長的睫毛下淚水滾來滾去,再忍不住,已走珠兒般淌落,匍匐了身子渾身瑟索顫抖,泣聲說道:“爺……爺這副心田,必定公侯萬代……觀世音菩薩神聖有靈,必定佑護爺康健無災長命百歲!爹孃待我雖好,家裡那個樣子,回去仍舊是賣我——”她哽咽強忍,還是放了聲悲號,嗚地一聲哭出來。周圍小吉保、鐵頭蛟、小奚奴胡克敬都是心裡一縮,不自主眼眶紅了。福康安心裡一酸,眼中滿是淚水,臉色變得異常蒼白。隔壁的長隨聽見動靜,剛揭開草簾要進來,福康安斷喝一聲:“你出去!誰叫你了?!”轉過臉色撫慰羅秀英道,“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