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我還是五品呢!”舒格早下了炕沿,便過來給胡克敬解繩。胡克敬掙著只是不依,喊著道:“他們何曾容我說話來著?一看頂子就曉得你是五品官,也用不著自說。見了我們四爺,要是我的不是,該打該罰心甘情願領了!”
和坤笑嘻嘻上前,拍拍胡克敬肩頭,說道:“小兄弟,我叫和坤,是軍機處跟桂中堂的人,也聽傅相差遣。聽我幾句話,說的不是了,還依著你,聽著有道理,就依著我,成麼?”胡克敬後退一步,虎鈴鈴瞪著眼道:“怎麼著?!”和坤卟哧一笑,說道:“我又不是賊,你這麼盯我幹麼呢?驛站雖然是至小不過的衙門,卻直隸著兵部管。皇上御駕這就要到揚州,屢次有旨,還有軍機處的廷諭,有騷擾驛站的過往官員,一律查拿具本劾奏。不管你有理沒理,他們證人一群把你往死裡證,這麼點事惹得驚天動地,你這不是給四爺招惹是非麼?再者說,就你現在這模樣兒,大天白日帶進府衙,滿揚州都會傳言,福四爺的人叫人拿了要治罪,你能一個一個去解說:我叫胡克敬,前因後果如何如何……不是他們不鬆綁,是我不要松——你要福四爺在揚州城丟人?人家奴才都給主子掙臉,偏四爺滿臉光鮮,你要給他抹一把狗屎,四爺要你這樣的奴才做甚麼?”
既給福康安“招惹是非”又“丟人”!一肚皮扯筋鬧事的胡克敬忽閃著兩隻眼,猶豫了。魚登水和舒格見和坤年紀輕輕如此巧舌似簧,都不禁暗自竇服。
“還有一層,”和坤徐徐而言,“這位驛丞,是滿州鑲黃旗下的,和四爺一個旗,說透了今個兒這事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對吧?呆會兒他給四爺陪情道歉,一句話的事就成了一家人。你自己思量,你這是和誰嘔哪門子的氣,自家又是個甚麼牌名兒呢?”
一番話不軟不硬,句句透徹明瞭,既替福康安著想,也為胡克敬設身處地,火到豬頭爛,胡克敬也就軟了。舒格笑著給他解縛,說道:“和爺這都是至理名言,我是吃醉了酒,下頭人狗眼看人低……先給小兄弟陪不是,回頭一杯酒,又是一家子了……”那胡克敬也就不再放潑……繩縛解了,和順著甩手蹬腿兒。和坤又端過一杯熱茶,也就咕咚咕咚喝了。舒格笑道:“和爺到底是天子眼下辦事的,就這些理兒,我滿心都是,偏就說不出來!”一回眼間,見有人站在棉簾外邊,露著月白褲角,便問:“誰在外頭?進來!”
棉簾挑了一下又落下來,又再挑起,一箇中年婦人怯生生跨進來,望著屋裡四個人每人蹲了個福兒,囁嚅著說了句:“給列位爺們萬福……”
幾個人都聚精會神忙著勸眼前這個小猢猻子,誰也不知這婦人幾時來的,在門口站了多久。魚登水打量她,年紀只可三十五六歲,梳著把髻頭,鴨蛋臉粉黛不施,雖是略微顏色黃點,眉色也淡,依舊綽約嫋婷風韻依稀,只在雪地裡站久了,兩隻小腳的玄色裹腳都溼透了,嘴唇也凍得有點發紫,眼睛不敢看人,畏畏縮縮低頭站著。舒格卻不留心這些,皺眉說道:“這不是靳大人的如夫人麼?有甚麼事?”
“大人……”靳文魁的姨太太下著氣,低聲說道:“彩格兒她……產了……”
“彩格兒——哦,知道了,是靳大人的通房大丫頭吧?”舒格無所謂地喝了一口茶,“產了好哇,添人進口嘛——還有甚麼事麼?”
那婦人腳尖兒呲著地,頭也不抬,低聲道:“屋裡太冷,沒個躲處……孩子抵受不住,坐月子女人也當不得的……這叫天不應喊地不靈的,只好求大人……賞點柴炭……”
“哎呀……您這就難為了我了……”舒格心裡急著要去給福康安賠罪請安,無心料理這件事,剔著牙道:“柴炭供應那是有分例的。一品二品每位每天三十斤,三品二十五斤……象我,每天只有二斤。站裡現虧空著五六萬斤呢,都從大夥月例往外扣,那起子小人已經怨天恨地牙癢癢的了。靳大人犯事在案的人,住這裡眾人沒彩頭沒賞銀,已經滿不情願了——不說這些煩難了,你先回去。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家裡帶點炭給你,眾人沒話說。我叫他們先送幾條被子過去,成麼?”
他說著,那婦人淚已斷線珠於般落下,輕聲答應說“是……謝……謝老爺恩典……”僵著身子又蹲福。和坤一直鎖著眉頭聽著,見她要走,一舒眉頭道:“夫人慢著——老舒,方才進來,聽著囚在屋裡的犯官眷屬都凍得挺不住,有的女人還哭,大人平常還受不住,何況坐月子的,還有娃娃,雖小,也是性命兒不是?‘人在恨中逝,嬌花化厲鬼’,也太不吉利。聽我說,幾斤炭能值幾何?索性——索性,咱爺們積點功德,各屋裡都生起火來,給你驛站也添點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