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00部分

旨意,徵集圖書不分門類所有忌諱一概不追究,有利於民間踴躍獻借圖書。乾隆這一說與前旨大相徑庭,要追究藏書家眷明反清和攸關華夷之辨的悖謬狂妄字句了。這樣以來,不但與前面旨意出爾反爾,治起罪來也都要按“大逆”律條窮究酷刑懲治,誰還敢獻書?他囁嚅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收上來的書太多了,現在不但文華殿、武英殿也快要垛滿了。有些書是前明遺老著述,於本朝確有不敬之詞,有些山野愚民不通史鑑不識時務見書就獻,以圖邀好地方官,其中固然有膺妄狂悖之人,難免也有無心過錯的,似乎不必一一窮治,以免人心有所自危。”他想了想又加一句“易瑛一案兵連禍接,擾亂數省,公然扯旗聚眾抗拒天兵征剿,皇上如天好生之德,尚有矜憫全命之旨,也不窮治黨徒。比較起來,也似不宜追究收藏謬書的人。”

“那當然是有所不同的。”乾隆說道,“治天下與平天下攻心為上,治術次之。信奉白蓮紅陽教連易瑛在內都是被逼無奈挺而走險,愚昧無知芸芸眾生,自然可矜可憫。這些人可是要高看一眼,他們手中有筆,心裡有學問計謀,食毛踐土之輩還要感激君父之恩,他們是無父也無君,恨不得早日天下大亂,豈可等同視之?”他翻了翻桌上案卷,取出一部書遞給紀昀,說道:“你紀曉嵐是胸羅萬卷之人,看沒看過這部奇書呢?”

弘晝好奇,扇柄支頤湊到紀昀身邊看,見藍底白字一部新書裝訂整束,上寫:堅磨生詩鈔便問“這個名字好怪:堅磨生是誰?”紀昀道:“這話出自《論語·陽貨》篇‘不曰堅乎?磨而不磷’意思是說堅硬之物受磨不薄,受得起折騰——這必是個不安分人寫的詩。”

“此人朕和五弟都見過。”乾隆蔑視地一哂,瞥一眼那書,說道“名叫胡中藻,官居內閣學士,在陝西廣西當過學政,大名鼎鼎的翰林,已經死了的鄂爾泰的高足,詩中自名‘記出西林第一門’,狂妄自大目無君父,什麼樣結黨營私蠅營狗苟的事都做得出,豈止不安分而已!”

紀昀驀地一驚:如果再和皇上頂,那就不是“糊塗”,而是庇護造作“逆書”的人了。他的作官章程是“順”,皇上變了他也變,這叫“順變”,與皇帝見識不同先盡力尋自己的不是,實在不能“順的”,揀著合適時機從容進言,自己起名這叫“良諫”。像乾隆這樣學識淹博鴻才河瀉的皇帝,外面上看猶如謙謙儒雅風流學士,心裡那份自負剛硬其實遠過乃父雍正,如果“諍諫”龍鱗觸聖怒,不但自己倒黴,說不定盛怒之下變本加厲大興文字獄來,就更苦了。

思量著,紀昀嘆息一聲,說道:“皇上聖明高瞻遠矚。臣太拘泥,也太喜歡從細微未節詞章小句上看人想事情了。胡中藻臣也見過一面,那還是在翰林院,覺得這人滿有才,只言談舉止裡透著大樣——他看人這模樣——”紀昀一笑,學著胡中藻枯眉翻眼挽首斜視,像把別人倒轉看似的,逗得乾隆和弘晝都呵呵大笑。

“他就這副德行。”紀昀笑色餘容猶在,語氣已變得鄭重,“他寫過一首詩‘南斗送我南,北工送我北,南北斗中間、不能一粢闊’我還問過他一統天下何分南北之說,是個甚麼意思?他說‘詩無達佑’你連這個都不懂。言偽而辯行僻而堅,孔子所以誅少正卯。主上必不冤了他!”說著,隨手翻看,想尋出違礙言語迎合乾隆。

但一翻書他立即明白,根本不用自己再來吹求,書上圈圈點點紅槓抹勒觸目皆是,諸如“雖然北風好,難用可如何”“一把心腸論濁清”“斯文欲被蠻”……“與一世爭在醜夷”——“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說不開開”……隨處加有硃批,血淋淋狂草御筆如“喪心病狂以致如此”!“混帳!”“朕之憤懣猶如此獠之恨朕”……還有的批反語“這才是好臣子,非‘忠臣’不能出此語”“好,寫得好,罵得痛!”……乾隆捉筆時切齒憤恨之情躍然紙上。紀昀看著這些字句只覺得頭一陣陣眩暈,臉色蒼白,手也微微抖動,但他畢竟極世故練達的人,顫聲說道:“這……這……實在是個梟獍!不但毀及先聖,且詞氣誹謗加諸皇上!此其可以覆載而容,此其可以覆載而容?!”他自己的驚恐憂懼也就掩飾在對胡中藻“悖逆”的意外驚訝和震驚之中了。

弘晝抽出書翻著看了看,他卻不像紀昀那樣驚慌中帶著自疑自危,沉吟著說道:“文字上的事看來確是不能一味懷柔,懷柔無度就是放縱。皇上英明,即不作處置也無妨礙,謬種流播傳之後世,未必保得住大清代代都像皇上這樣天縱英睿,由著他們胡說華夷之辨南北之分,出了亂子就不是小亂子!”他將書呈回桌上,口不停說,“所以乘著極盛之世,這樣的書要抄,要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