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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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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笑了一陣,恢復了常態,指著那盤子黑米,說道:“這是安徽太湖縣唐家山百姓的口糧,竇光鼐送來的。今天單獨名見光鼐,也為說這件事。不但朕,皇后,除了太后老佛爺,所有後妃每人一盤,都要吃下去!朕和皇后兩份,皇后身子弱,朕替她進,還沒有進完……午膳還接著進黑米,朕要永世記著這米的黴味……”說著深長嘆息一聲,“那些黃袋子裡也是黑米,由內務府分賜諸王貝勒,看著他們吃完它!”他說著,幾人已聽見皇后在內間隱隱的啜泣聲。

“皇上此心乃是堯舜之心。”紀昀聽得鼻酸,已是墜下淚來,拭淚跪了說道:“太湖縣魚米之鄉,乃至百姓受此飢餒,這是宰相之過。求皇上把剩餘的米賜臣,臣吃完它,皇上您就不必親自再吃了……”說罷連連頓首,膝行數步端起寬邊盤子,手抓著塞進口中,一邊嚼一邊流淚,一粒一粒都拈起,吃完了它。竇光鼐直挺挺跪著,也是熱淚橫流,暗啞著嗓子道:“臣奉召見,原是預備著承受皇上雷霆之怒的。皇上體天恤民之心烙於九重蒼穹,仁心已被飢寒草民,臣心裡真是感愧無地!‘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羅綺庭,偏照破亡屋’。以此心治天下天下無不可治之事!”弘晝也心情沉重,點頭道:“我從內黃過,內黃百姓有吃觀音土的——當然是為數不多。但臣弟想,為數不多也不可輕忽。”

“糧食放黴發黑才分給百姓,要追究地方官失職責任!”紀昀吃慣了肉的肚子,多半盤黴米下去五內不和,恨恨地說道:“為富不仁的劣紳,要榜示四鄉羞辱他們!”

乾隆聽了點頭,說道:“竇光鼐,朕讀過你的殿試策論。學問很好,字寫得也好,硬直了些,沒有點進三元傳臚,也為辭氣顯得激烈,少了雍容之氣。你還很年輕,朕寄厚望於你,不要在四庫上行走了,回都察院辦差,專管民間採風的事。叫你進來不為讓你看朕進黑米膳,是給你密摺專奏之權,替朕‘偏照’一下破亡屋。”王恥聽著,已從大頂櫃上格里取下一個鍍金頁子包鑲的小明黃木匣子,捧過來遞給竇光鼐,說道,“這把金鑰匙竇大人您收著,一把留主子爺那兒,有奏事摺子不交軍機處,送內務府直呈皇上。密摺一定自個親自寫,批下去的硃批看過之後要回繳皇史處存檔的。請大人記好了。”

“謝皇上恩!”竇光鼐將匣子放在地下,深深叩頭,說道:“臣尚有要奏的話。高恆錢度狼狽為奸,貪讀收受賄賂肆無忌憚,求皇上早下明詔交付有司嚴加審讞,以正官緘,示天下至公至明之心!”

乾隆笑著點點頭,說道:“你在揚州上的摺子朕已經看過。不要著急,要查出與案子有關聯的併案處置。今日還要議別的事,你且跪安,有什麼條陳只管寫摺子奏上來,朕自有曲處。”竇光鼐像抱著襁褓嬰兒一樣懷著匣子躬身卻步退了出去。乾隆望著他的背影,說道:“這是個憨直人,巴特爾跟朕說,每天早晨天不明他必到行宮外望闕行禮的。朕原以為他有些矯情,看來不是,是性子迂了些,不要磨了他的稜角,好生栽培,這又是一個孫嘉淦史貽直呢!”

紀昀忖度,弘晝親來南京,絕非只為送朵雲,必定還有造膝密陳的事,自己不宜聽也不願知道,因見有話縫兒,忙將張老相公家抄出崇禎玉牒的事奏了,沉吟著說道:“劉墉提審張某,臣在一旁見了這人,是個七十歲上下的龍鍾老人。年紀無論如何和崇禎的兒子對不上。民間有些人喜愛收藏孤本雜書,不分優劣良莠。明末亂世,李自成把北京紫禁城砸得稀爛,有些文書字畫檔案失散出去,他收藏了是有的,既沒有邀結黨羽散佈謠言,也查不出與江湖幫會如易瑛等人有涉,以臣之見,似可不以逆案料理,以免有駭視聽。”

“朕看這件事未必像你奏的這樣尋常。”乾隆大約是累,臉色蒼白帶著倦容,輕輕啜著茶說道:“這十幾天除了批摺子見人,把江南圖書採訪總局查來借來的禁書也隨意瀏覽了幾部,有些書說妖說邪朕不介意,有些書讀來令人觸目驚心。華亭舉人蔡顯寫的《閒閒錄》你讀了沒有?他的《詠紫牡丹》句說‘奪朱非正色,異種盡稱王’,稱戴名世是曠世‘絕才’,南明唐王流竄福建,書中紀事都用永樂年號!視庭淨不過一個區區秀才,妄自編寫《新三字經》,說元代‘發被左,衣冠更,難華夏,遍地僧’吳三桂降我大清說是‘吳三桂,乞師清’,還有一位老遺民家裡搜出三藩之亂時吳三桂的起兵檄文,這個張老相公家藏朱氏玉牒,恐怕未必只是藏藏而已吧?”

這幾本書紀昀一本也沒有讀過,他因乾隆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