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並不在意有沒有茶喝,反正剛剛喝了一肚子茶。但看著顏如玉陰沉著的臉,她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看樣子雄獅依舊在沉睡。
這算不算醫療事故?要是在現代,她應該會被停職接受處分,還要給患者賠償吧?
在古代呢?
從四年前的陰差陽錯開始,再到這一次的用藥。桑落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可能會有的結局。參考了“豁牙”和那幾個混混,還有衛錦嵐的死狀。
死路一條。
待知樹和麻衣小生都退了出去,她乖覺地問:“指揮使大人,可是要我辦第二件事?”
顏如玉側首看她,譏誚減了幾分:“難為你還記得。”
桑落道:“大人有話就吩咐。兩件事一起吩咐,也是可以的。”
她倒是想得美!
顏如玉吹了吹茶湯上的泡沫,語氣淡得聽不出喜怒:“昨日為何不在醫館候著?今日不去丹溪堂,又是何道理?”
顏狗果然是來討債的。
桑落抿著唇,死不認錯:“昨夜有些急事。今日也是有急事。”
今日有急事?
剛才他在馬車上就看見她了。與那個書吏打扮的年輕人坐在路邊茶攤上飲茶。也不知她說了些什麼,那年輕人總是在笑。
一直在笑。
鬼使神差地,他讓知樹去調查了那個人,顧映蘭,二十歲,江州人士,家中父母雙亡,連個親戚朋友都沒有,上個月剛剛調任入京,在詹事府做錄事。
區區九品芝麻官。
她不會覺得有了那小小書吏的庇佑,就可以早日擺脫自己,為所欲為了吧?
顏如玉睨她一眼。
她今日穿的還是粗布衣裳,看樣子也不是精心打扮過的相約。
他還記得上次她跟那姓顧的書吏見面,還破天荒地抹了胭脂,臉上紅彤彤地,跟猴屁股似的。足見她當時是何等重視。
小炭爐上的水壺,燒得呼嚕嚕地。顏如玉執著一隻長柄匙舀水入壺,又衝了第二泡茶。
桑落默默望著他。
他當真是極好看的。長眉入鬢,黑眸瀲灩,鼻樑挺括,每一寸都是恰到好處。每個動作帶著幾分出塵的灑脫肆意。
忽而想起穿越前看過什麼書,書上說斷臂女神是最美的雕塑。斷臂和斷“腿”,應該是差不多的藝術效果。
如果他再提起“沉睡的雄獅”的事,她就準備將這套狡辯的說辭說出來,例如“上天給你開了很多門,只是關上了這扇小窗”,又或者“殘缺和遺憾,才是人間至美”。
她提心吊膽地等著他提。可偏偏他一直不提。
屋內陷入一陣詭譎的靜謐。
直至爐子裡的銀炭突然“啪”地一聲,爆了個火花,顏如玉才開口,聲音悠悠閒閒,似是看了一場好戲:“桑大夫為何如坐針氈啊?”
桑落乾脆心一橫:“顏大人到底找我有什麼事?”
顏如玉取出一粒藥丸:“我要你查一查這個藥。”
那天讓他吃了渾身傷口迸裂的藥丸?確實未曾見過。這東西稀奇古怪得很。
“好。”桑落收下後又問,“這可是第二件事?”
顏如玉的目光如箭一般射過來:“桑大夫,你說呢?”
桑落抿抿唇,想他那晚不管如何,救出了阿水和自己,總不能事事都這麼計較。
“好,那我儘快查清這個藥的來歷。”
她站起來想走,誰知又被衣裳絆了一下。低頭一看,衣襬被顏如玉踩得死死的:“顏大人還有何吩咐?”
顏如玉端起茶盞,啜了兩口茶湯,才說道:“雙簧賣藥的戲碼,還是收斂著些,直使衙門可不比刑部和京兆府。桑大夫若被抓了,讓本使保你出來,代價可就更大了。”
桑落一怔,不是說繡使只監察百官嗎?自己這種平頭老百姓也被盯著?
“我已經收手了。多謝顏大人。”
她行禮告辭,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人家都提醒自己了,是不是也要投桃報李?
她駐足調轉頭回到顏如玉面前:“顏大人,您的傷口應該拆線了吧?”
顏如玉神色放得很淡,可語氣中卻帶著點莫名的譏諷:“桑大夫貴人事忙,本使就不麻煩桑大夫了。”
“本來就是我縫的,也該我拆。”桑落走了回來,一臉負責任的樣子,“來,把衣裳脫了。”
這聲音原本也不大,知樹正好辦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