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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哎呀,你是宰相夫人哪!〃顧媚生推開素雲,假意要拜下去,素雲一把攔住,嗔怪道:“阿姐,看你!〃顧媚生無所顧忌地哈哈大笑。當年她的狂笑曾風魔了江左文士,今天也還能辨出早年那絲毫不損媚容的狂笑的影子。

她心裡真的高興,這對丈夫的起復不會沒有好處。她拍著素雲柔軟的小手,連聲說:“好啊,好啊!當初結拜,數你年紀小,大姐笑你有富貴命,你還生氣了呢,說什麼定要效仿西施,隱居山水花木間。如今怎麼說?〃素雲一笑,拉顧媚生一道坐下,順著她的話問:“姐妹們近況如何?這些年一點音信也沒有。〃顧媚生道:“倒是我們這些在野的人家,來往走動得勤,芝麓又極好客,訊息蠻靈。〃於是,她扳著手指算:大姐柳如是後來嫁給錢謙益,順治三年,錢謙益在明史館充副總裁任上辭歸,回常熟與柳如是家居,以著述自娛,頗為安樂;二姐便是她顧媚生;三妹陳圓圓已是平西王次妃,順治初年她留京時,還時有來往,平西王接她隨軍,出京時顧媚生曾去相送;四妹董小宛,嫁給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冒闢疆,三年前已經去世……“金陵的一幫姐妹呢?〃顧媚生與柳如是一起,在崇禎末年去了南京,對秦淮名妓的歸宿都很清楚:馬香蘭病死,和另一位公子侯方域交好的李香君出了家,卞玉京和寇白門也都遁入空門。

“唯有我們這些俗人,還在紅塵中沉浮!〃顧媚生最後說了這麼一句感慨的話,隨手在杯盤間拈了幾塊蜜餞果脯,津津有味地嚼著。

“哎喲,阿姐,再吃這些東西,你還要胖起來,再胖可就不容易養兒子了!”“死丫頭,嘴巴還那麼刁!”“阿姐訊息靈通,可曾聽說江南十世家謀反的事?姐妹們有沒有給牽連進去?〃素雲終於小心地、彷彿無意地發問了。

“知道知道!那是早些年的事了,死人破家的不計其數。

要是芝麓還在都察院,總會拚死進諫的。姐妹們嘛,要有,便是錢家、冒家。可不曾聽說呀?”“好象還有仁和陸文康家吧?〃素雲突然單刀直入,提出了她此來的中心題目,不過口氣非常平緩,似在隨意閒扯。

“不錯,仁和陸家,弄得很慘,偌大一所宅第改作了官舍'萬貫家私查抄一空。““家中再沒有人了?”“不是入獄監禁,就是絕了戶,記不清了……你和陸家相識?”“倒不。是一個親戚與陸文康有同窗之誼。〃素雲表示很有興趣,便夾起了一塊涼藕,跟著她就暗暗鬆了口氣,不用她再挑動,顧媚生已義形於色地講起這場冤獄的詳細經過,滔滔不絕。這些都是由來往於龔鼎孳門下的文人之口傳出,比官吏的文書奏摺生動得多。看來,這位二阿姐對於素雲在蘇州後來的遭遇竟一點都不知道,或許已經忘卻了。

素雲樣子很悠閒,吃著點心,喝著香茶,似聽非聽。實際上,顧媚生的每句話,她都聽進心裡去了。直到顧媚生轉到別的話題,她才起立,走來走去地巡視阿姐的香閨,不斷向她打趣。當她停在窗前,象顧媚生剛才看她那樣向外觀看時,卻不由得怔了一怔,她看見她的老僕正在與一個少年書僮講話,就是這個明眸皓齒的俊書僮,害她找得好苦。這真是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阿姐,那個小廝是你家的人?”

顧媚生走過來看了一眼:“那是芝麓的門生張漢的書僮。

說來可憐,他原是梨園名角,曾發誓不肯再唱戲,要脫籍歸田。結果父親病死,訂親的媳婦又退了婚,只落得無家可歸,無親可投,這才又回到京師。他敬慕張漢的才學人品,自薦當了書僮。可是他又不肯賣身為奴,只算是個侍候張漢的夥計。張漢倒也願意,這就叫做緣分。主僕兩個,都跟畫兒上的潘安、宋玉也似的……”顧媚生說著,掩嘴笑了,是那種中年風流女人說到漂亮後生時曖昧的酸溜溜的笑。

“阿姐,我們下樓去,我要找他問話。”

“喲,小阿妹,你那大學士不醋嗎?〃顧媚生斜瞟素雲一眼,笑得更厲害了。

“阿姐,我找他可不是為他漂亮標緻。一個月前他替我孃家捎來一封信,還沒謝他,也沒細問,他就走了,再沒找到。

今兒個可要問問清楚!……”

素雲到家,隨傅以漸出去的旗人前來稟報:主人安好,今天下午就能回府。

素雲靈機一動,身子搖搖晃晃,跟著躺了下去,喊頭痛說噁心,午飯也沒有吃。於是閤府都知道了:夫人中暑。

院裡一派寂靜,素雲那深邃寬大的寢室裡,更是寧謐十分,幾乎能聽到檀香香菸在空中嫋嫋標飄動的細微聲息。侍女在門前、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