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其物皺眉說道,眼光卻瞥了一眼一直安靜坐在最下手的範閒。範閒這個副焦似乎毫無副使的自覺、這些天了,不論談判還是做什麼,他始終是滿臉笑容地坐而無語,不知道在想什麼。辛其物奉太子的諭令,調他來此,本意是想讓範閒撈些政治資本,這小子挺懂事不搶功,但老這樣悶著也不是個事。
他想了想,溫言說道:“範大人,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範閒縮在衣袖裡的拳頭微微一緊,臉上卻依然是一片平靜,溫言應道:“下官以為,北齊眼下只是虛張聲勢,若他們真的還有再戰之力,戰之心,也就不會這麼急著派使團前來求和。”
眾官一向知道範大人詩名頗盛,拳名頗盛,加上這些日子又欣賞對方安靜不爭功,所以對於他此刻的發言都有些期盼,但發現他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個大路說法,不免有些失望。但在面子上,眾官也不好如何,隨口附和了幾聲。
倒是辛其物想著,既然要賣對方人情,就乾脆賣徹底一些,繼續溫言問道:“此話有理,只是兩國交往,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一國有如一人,某些時候往往是被情緒所支配,所以不能全以道理推斷,不知範副使可有其它證據?”他心裡倒確實希望範閒能夠堅定鴻臚寺眾官的信念。
範閒在心裡暗讚了一聲少卿大人這句“一國有如一人”,想了一想後說道:“關鍵是那個莊墨韓,諸位大人也清楚此人在天下士子心中的地位,如果北齊不是有心求和,斷不會花大代價請這位莊墨韓隨使團來京都。”
鴻臚寺諸官都是科舉出身,當然知道莊墨韓的大名,略一沉吟發現還確實是這麼回事,但是僅此一椿,也不足以將談判的方向重新拉回原來的道路上。
辛其物皺眉道:“如果能知道莊墨韓如何肯來。或許能有些幫助。”
監察院的案卷裡寫的清清楚楚,莊墨韓之所以肯來,一是北齊太后及皇帝放低身段相求。二來是莊墨韓此人向以凡間聖人自訴,想調解兩國間的兵爭,第三個理由似乎是此人的私人原因,還沒有查出來。範閒雖然很鄙視這個“聖人”的態度,但卻不會輕視對方的名望,但此刻也不會當著眾官的面,將這些原因說出來,只是輕聲應道:“如果能和他見一面,或許能看出些端倪來。”
肖主薄搖搖頭。有些無奈說道:“兩國交往慣例,像這種人物,一般也只能在殿前賜宴上才能見到。像我們鴻臚寺的官員去求見,對方如果不見,我們也沒辦法,只是自取其辱罷了。”忽然間他眼晴一亮說道:“不過範副使如今詩名早已傳遍天下,以詩會友這個名頭,相信莊墨韓不會拒絕。”
範閒一楞,心想自己攏共只抄了三首詩,其中還有兩首是若若寫出來的。怎麼就能扯到詩名遍天下?幸虧辛少卿搖著頭幫他解了圍:“莊墨韓此人向來極傲,經史文章詩詞歌賦。皆是世間首選奇人,怎會放下身段見範副使,依我看來,此次北齊請他來,關鍵就是殿前賜宴的環節。想借他的名望。說動陛下。”
眾官心想,大概便是如此。
等會議散後。範閒覷了個空兒,將少卿大人拉到一邊,將自己與若若耗費了數夜“整理”出來的進策遞了過去。辛其物草草一翻,眼睛就亮了起來,全然沒料到範閒竟然能寫出這樣的東西出來,裡面雖然事證頗有荒唐處,但細細分析起來,竟似直接指明瞭北齊目前的朝局。
“好!”辛少卿激動說道:“如此一來,我鴻臚寺談判時就有底氣。只是…範副使,為何你先前不提,此時卻私下予我?”
範閒看著上司狐疑神色,微微一笑道:“裡面有些推斷未免荒謬了些,只是下官個人意見,所以不敢當堂說出,只是私下供少兒卿大人參考。”
辛少卿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就站在廊間細細閱覽,只是眉宇間漸漸皺了起來,良久之後,他才輕聲問道:“範公子,這裡面有許多事情,是朝廷都不知道的秘辛啊。”
範閒心中一凜,知道終究沒能瞞過對方,但他的養氣功夫從澹州至京都已經鍛鍊了十幾年,自是面色不變微笑說道:“下官有些事情不便多言。”
為官之道,有一要旨便是扮個高深莫測。果不其然,辛其物不再追,反而溫和笑道:“若此次談判能競全功,我定要上書陛下,保你一大大的功勞。”
範閒一笑行禮告退。
辛其物看著他消失在門庭中的青衫背影,臉上惘然之色一現即隱,他是太子近人,自然知道司南伯範建手中掌握著一支屬於陛下私人的力量,但是這股力量似乎從來沒有在慶國的政治舞臺展現過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