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法,我得去衛生局。在那裡一直耽擱到17點。
而晚上,(其實這已經無所謂了,晚上那裡已經關門下班),晚上O來我這裡。窗簾沒有放下。我們演算著一本古老的習題集的算術。這很能使腦子安靜下來,達到淨化的目的。O…90坐在那裡在練習本里演算,向左歪著腦袋,舌頭頂著左頰,正冥思苦想。她滿臉孩子氣,真讓人著迷。這時候我感覺自己很好,什麼都明明白白,簡簡單單……
她走了。剩我一個人。我深呼吸了兩口氣(臨睡前深呼吸對健康極為有益)。突然,我意外地聞到一股香氣,它使我想起某件極不愉快的事……很快我就找到了藏在被褥裡的鈴蘭。頃刻之間,我感到五內翻騰,情緒奔湧。她這樣做簡直太有失檢點,怎麼能偷偷把鈴蘭放在這兒。是的,我沒去護衛局。可是,我病了嘛,這不是我的過錯。
記事八
提要:不盡根。R…13。三角形。
我第一次碰到√ˉ…1,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還在小學裡。當時的情景我記得非常清楚,就像刻在腦子裡一般:在一間明亮的球形大廳裡,坐著幾百個腦袋圓圓的小男孩,前面是我們的數學老師普利亞帕①。普利亞帕是我們給它取的外號,因為它實在太舊了,機體都鬆了。每次值日生在它背上插上插頭時,擴音機開始總是“普利亞一普利亞——噝……”地響一陣,然後才開始講課。一天,普利亞帕講授無理數。我記得,我流著淚用拳頭捶著桌子哭喊著說:“我不要√ˉ…1!把我腦子裡的√ˉ…1揪出去!”這個不盡根就像別人的、可怕的異物,在我的腦子裡生了根,它使我痛苦之極,我弄不明白它,沒法制服它——因為它是得不出ratio②的,是除不盡的。
現在又碰到了這個√ˉ…1。我翻閱了自己的記事手稿。我明白了,僅僅為了避開√ˉ…1我耍花招,欺騙自己,什麼生病等等,都是一派胡言。如果事情發生在一星期以前,我會去那兒的,我知道,我會毫不猶豫地去。為什麼現在……為什麼?
今天又這樣。正16點10分,我已經站在亮晶晶的玻璃牆前面了。頭上護衛局那塊牌子上的字母,在黃燦燦的太陽光下明光鋥亮。透過玻璃牆往裡瞧,只見裡面遠遠地排著一列穿灰藍色制服的長蛇陣。他們的臉部發出幽幽的藍光,就像古代教堂裡點著的長明燈。他們來這裡都負有重大使命:他們來向大一統王國敬獻忠心——獻出自己心愛的人、自己的朋友,甚至自己。而我急著也要去他們那兒,和他們站在一起。然而我又做不到,兩隻腳牢牢地和下面的玻璃板面焊住了,我站在那裡,傻呆呆地望著,一步也挪動不了……
“喂,數學家,想得出神啦?”
我嚇了一哆嗦。我眼前是一對烏黑鋥亮閃著笑意的眼睛和黑人般的厚嘴唇。這是詩人R…13,我的老朋友,和他在一起的是粉紅色的O。我生氣地扭過頭去。我想,要不是他們來礙事,我最終會把腦袋裡的那個√ˉ…1連血帶肉地揪出來——就進護衛局去。
“與其說想得出神,還不如說欣賞得出神,”我毫不客氣。
“那當然,那當然!我最最親愛的朋友,您還不如不當數學家,當個詩人呢!真的,和我們詩人到一起來吧,啊?怎麼樣,您要願意,我三下兩下就幫您辦好,怎麼樣?”
R…13說話像放連珠炮,話從兩片厚嘴唇裡劈劈啪啪地往外噴,到處是唾沫星子,每逢說到送氣的子音字母,口水濺得活像噴泉。
“我是搞學問的,將來也這樣,”我皺著眉頭說,我不喜歡開“牆是一切有人性的東西的基礎……”我議論了起來……
R噗哧噴出一串唾沫,O也笑得圓中透出粉紅色來。我甩了下手:你們笑去吧,我無所謂,我顧不上這些。我需要往腦子裡填點東西,把這可惡的√ˉ…1壓下去。
“你們看怎麼樣,”我繼續往下說,“咱們一起去我那兒坐坐,算幾道算術題(我想起了昨天那寧靜的時刻,也許今天也能這樣)。”
O看了看R,眼睛睜得圓圓地看了看我,意思很明白,臉頰上微微泛起一層溫情脈脈的、令人心醉的粉紅色,就像我們票子的顏色。
“可是今天我……今天我的票子登記的是去他那兒,”她朝R點了點腦袋,“可是他晚上有事……所以……”
R溼潤的亮晶晶的嘴唇,憨厚地翕動著:“那有什麼關係,我和她半小時就夠了。O,是這樣吧?對您的算術題我可興趣不大,還不如上我那兒去坐坐吧。”
我害怕自己一個人待著。也許確切地說,我害怕和新的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