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0部分

要您,只因為您是一統號的設計師,只是想透過您……”

“別這麼說!別這麼說!”我喊道。

……這就像你用手擋住了自己,向子彈在喊叫,你還聽見自己那可笑的“別這麼說”,而子彈已經射穿了你,你已經倒地抽搐。

對的,不錯,我是一統號的設計師……是的,是的……突然我眼前又浮現出那天早晨Ю那張忿怒的、顫抖的磚紅色的魚鰓腮幫,那時她倆都在我房間裡……

現在我又記得很清楚:我笑了,抬起了眼向上看。在我面前坐著一個蘇格拉底式的禿頂的人,禿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

一切都非常簡單。一切都多麼偉大平庸,簡單得令人好笑。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笑聲團團往外湧。我用手掌堵住嘴,急急忙忙衝了出來。

一級級的臺階,風,溼漉漉的跳動著的燈光和人臉的閃閃光影。我奔跑著:“不,我一定要見她!只要再見她一面!”

到這兒,又是一張空白頁。我只記得一雙雙腳。不見人,而只見他們的腳:它們亂糟糟地走著,馬路上不知從哪兒來了這幾百雙腳,就像落下一陣沉重的腳步的雨點。我聽到有人快活地、俏皮地在唱歌,有個聲音喊道:“嗨,嗨!過來,上我們這兒來!”大概這是對我喊的。

然後,是空蕩無人的廣場,廣場上急風陣陣,漫天飛舞。廣場中央是一臺烏濛濛的、駭人的、有千鈞之重的龐然大物——大恩主的機器。彷彿響起了突如其來的回聲,機器使我聯想到了一幕情景:雪白的梳頭,上面枕著半閉著雙眸的向後仰著的頭和甜蜜的、尖利的兩排牙齒……這一切和機器聯想到一起,使人感到荒唐,惶悚。我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聯想,但我還不願正視它,也不想說出來,我不願意,不能這樣啊!

我閉上了眼睛,坐在通向立方體高臺機器的臺階上。大概正在下雨,我的臉溼淋淋的。遠處隱隱聽見有沉悶的喊叫聲。但是誰也聽不見,誰也聽不見我的呼喊:把我從這裡救出去吧,救救我吧!

如果我像古代人那樣有個母親,那該多好!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正是我的)母親。我希望對她來說,我不是一統號的設計師,不是號碼Д…503,不是大一統王國的一個分子,而是一個普通的人的軀體,是母親身上一塊被蹂躪、被窒息、被拋棄的一塊肉……或者我把別人釘在十字架上,或者別人把我釘上十字架(也許兩者都一樣),但願她能聽到這些,而別人誰也聽不到,但願她老人家佈滿皺紋的合攏了的癟嘴能來親吻我……

記事三十七

提要:鞭毛蟲。世界末日。她的房間。

早晨在食堂裡,我左邊的人滿臉驚恐地悄悄對我說:“您吃呀!他們看著您哪!”

我使勁擠出一個微笑,覺得臉皮裂開了一道口子,微笑使這裂口的兩端愈撕愈寬,我覺得愈來愈疼……

後來,我剛叉起一塊食物,手裡的叉子突然一顫,當地敲著了盤子。一下子桌子、牆壁、杯盤空氣都震顫了,發出了錚錚的響聲。外面,響起了一聲震天巨響,就像騰起了沉重的圓形聲柱。它越過我們頭頂,越過房屋,傳向遠處,逐漸變弱,最後終於像水面上擴散開去的微波,消失了。

霎時間,我眼前的一張張臉都沒了血色,變得蒼白,那些正起勁咀嚼的嘴,像出了故障似的停住了,叉子都凝固在半空中。

以後,全都亂了套,脫離了永恆不變的軌道。所有的人都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連國歌也沒唱完),也顧不上節拍,馬馬虎虎還沒嚼滿數,連吞帶咽地吃了下去。他們相互抓住對方問道:“怎麼?出什麼事了?怎麼了?”這臺偉大的機器,曾幾何時是那麼嚴謹有序,現在亂紛紛地一塊塊地散架了。他們朝樓下跑去,奔向電梯。樓梯上、梯級上都是它們雜沓的腳步聲和匆促的片語只言,就像被風颳起的信紙的碎片……

附近所有房子裡的人都湧了出來。再過一分鐘這條大街就會像顯微鏡下的一滴水;封閉在玻璃般透明的滴液裡的鞭毛蟲,正在那裡慌張地東西左右,上上下下地亂竄、亂奔。

“嗬嗬,”有個人揚揚自得地說了一聲。我看見他的後腦勺和朝上指著的一根手指。我清楚記得他那根黃中透點粉紅的手指,還有指甲蓋下端一個白色的半圓形,就像從地平線上剛爬上來的半個月亮。這手指就像個指南針,幾百雙眼睛,循著手指的方向,朝天空望去。

天空中,烏雲好像在逃避無形的偵緝隊的追捕。它們逃竄著,互相擠壓著,你追我趕朝前飛奔。護衛局深色的、掛著黑色探視鏡的飛船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