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囊囊的,就像裹了一層氣囊一樣就拖到開水鍋那裡去刮毛。開水早就燒好了,每家外面都有一個簡易灶臺,架上一口大鍋,專為殺豬用。燒火往往都是二叔的事情,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幫不上其他忙,只能燒火。
刮毛看起來簡單,要刮乾淨卻也不容易。趙路試著颳了幾下,以為刮乾淨了,仔細一看,還是毛乎乎的。旁邊的趙章興笑呵呵的說:“走開,你還是不行,看我們刮的。”趙路看了看,趙章興刮的地方果然乾乾淨淨的。
毛刮好了,就用一根粗壯的鐵鉤鉤住豬的尾椎,把豬倒掛在紮實的木梯上,眾人合力把梯子抬到牆根,將梯子靠在牆面,就開腸破肚了。小時候趙路最喜歡看殺豬和開膛這兩個環節。小孩都好奇豬肚子裡面是什麼樣子的,都有哪些東西。但破開了,看到心肝脾臟肺了,也就不那麼神奇了。
殺豬匠往往會割下豬聯貼,遞給小娃兒,說拿去燒來吃。小時候趙路是不接的,他以為是大人在逗他。青林把聯帖拿去抹上鹽,然後用一塊芭蕉葉裹起來拿到火裡去烤了,趙路心想還是他們在農村呆得時間長的會玩。
趙章興和“培大漢”找來一個尿桶,用一根鐵棍就翻起腸子來。看著翻出來的一大桶噁心骯髒的豬大糞,趙路覺得農村的人真老實,來幫忙這樣的髒活都肯幹,要是換作他,打死也不會翻豬大腸的。同時他又覺得心裡踏實,要不是有這些老實人,哪個來翻豬大腸?
么爸割下些新鮮肉和內臟,讓拿到廚房去,這些是吃飯要上桌的。
廚房裡,奶奶帶著么姑、 么嬸,還有“鬍子大叔”家的大嬸和趙章興家的胡大奶奶正忙著。
豬肉被肢解得差不多了,豐盛的殺豬飯也開席了。喜歡吃臘肉的有臘肉,喜歡吃新鮮肉的有新鮮肉,喜歡吃內臟的有內臟。時令小菜也有好幾種,每一種都分裝了兩個盤子。川人最喜歡的豌豆巔更是裝了一大盆,用筷子夾起來在湯裡涮幾涮就可以吃了。
殺豬飯肯定有酒。酒是燙好了的,倒在一個大瓷碗裡,一個人喝一口了就遞給他下手的人,下手的人喝了又遞給他下手的人,就這樣酒碗就在桌上轉來轉去,很有曲水流觴的感覺。城裡人喝酒都是一人一個杯子,說是這樣衛生,但老家依然還保持著這種習慣,趙路覺得鄉風不減,這才是小時候的印象。他沒有喝白酒,只拿了一瓶啤酒,杯子都沒要,對著瓶子吹的,啤酒的牌子是山城國賓。飯桌上有說有笑,有聲音大的,有聲音小的,有開玩笑的,有擺龍門陣的,有你爭我吵的,好不熱鬧。這場景跟二十多年前趙路還是小娃兒的時候一模一樣。這裡才是他的根吶,他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這裡的人不會欺負他是外地人,不會對他冷眼相待。可惜,他不能長期留在這裡,在這裡謀不了生計。坡上的年輕人都出去安家了,過年的時候才回來看看老年人。再過十幾二十年,在座的這些老年人一個個都跑去跟老祖宗相見了,今天這樣的熱鬧景象怕是再也難得見到了。
回老家這幾天,趙路還到處轉了轉,他還專門去走了走小時候上學走的山路。
坡上沒有增加多少新房子,住有人的大多還是保持著二十多年前的老樣子,有些沒人住的年久失修已經垮了。
老屋裡還住著三家人,“培大漢”一家,趙章洪一家,還有一家姓陳。
趙路以前沒有見過趙章洪,趙章洪原來不是趙家坡上的人,後來認祖歸宗才搬到坡上來的,他年紀大了,左手又有殘疾,便享受了低保政策,政府還給他蓋了新房子。他經常去找趙路二叔鬥地主,所以趙路看到他的次數倒比其他人要多。鬥地主需要三個人,另外一個就是付家樘的趙章付,二叔和趙章洪的手都有殘疾,牌都拿不穩,打起牌來自然就快不起來了,偏生他們三個又都是慢性子,摸牌要摸半天,牌抓在手裡要研究半天了才出,牌出出來另外兩個人又要把出出來的牌扒拉一下,看看出的什麼牌。打牌的人不著急,他們反正也是混下時間,看牌的人倒著急了,著急也沒用,就乾脆不看了,實在是沒得性子看下去了。